破案要靠证据说话没错，可要是案子陷入瓶颈，连着好几天甚至一周都毫无进展，找不到丁点儿可行线索，或是手头好不容易掌握的线索突然一下全断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做？

对于经验丰富的一线刑警来说，关键时候他们会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是出入过无数次外勤，与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殊死较量过后培养出的敏锐，他们亲眼目睹了太多惨绝人寰的案发现场，鲜血的气味尤其熟悉。

他们见过最黑的黑暗，所以很多时候理智得不近人情。

比如叶晞

“我还是觉得袁鹏刘雪娇夫妻俩没完全说实话，袁鹏比较冷静，而刘雪娇则要紧张一些，但她不蠢。我想从她嘴里套出袁毅的消息，可她每次讲了两句话题就自然偏向田婉，说她气性大，说流言蜚语有多可怕，言外之意其实想告诉我当初田婉死得很惨，那些话听起来不会太刻意，我刚才在车里一直在回想，总觉得刘雪娇是在暗示我，田婉是受害者，她从未勾引过有妇之夫。”

“前面我们分析过，袁毅之所以开车撞孙丽萍，是因为他知道了两年前那件自杀案的真相，叶哥说过我们需要抓住是谁暗中透露给袁毅”这个关键点，再结合袁鹏刘雪娇的口供，我有理由相信这夫妻俩已经得知孙兴旺就是当年的罪魁祸首！那么问题是他们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袁毅，要么是透露给袁毅的那个人。

案件已经了结，结案报告都在档案室封存了两年，除非是家属有证据并且上诉翻案，否则这案子一辈子都只会定性为自杀。

既然家属和医院一而再地证明袁毅为精神病患者，就算他要求翻案，也很难有人真的相信他没人会去相信一个疯子。

假如真的是袁毅告诉给他父母，他们又凭什么理由判断袁毅说的是实话，而不是精神错乱下的胡言乱语？如果是第二种这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关系只怕远远比警方想象的要复杂。

剩余的话大宝并未明说，答案却是显而易见。

卢俞心底一沉，说话声倒是很轻：“我回头跟叶副反映，袁家附近的盯梢不能撤，而且还要24小时轮流蹲守，密切关注袁鹏刘雪娇的一举一动”

挂了电话，大宝像是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咬牙暗暗握拳，将手机往兜里一塞，抬脚重新折回社区，直奔保安室。

电话另一边，刚给大宝做完思想辅导的卢俞，连口气都没喘匀便马不停蹄赶去谢燕那头安抚，就怕这位姑奶奶跑去叶晞跟前一哭二闹。

谢燕攒了几天的劲儿全用到了今天。

她没过去市局，而是直接打车来了人民医院，询问叶晞住在哪间病房。叶晞刚醒来那几天，病房外面都安排人守着，除了伺候他吃药换药、偶尔帮忙扶着去趟卫生间，另外主要还是保证他的安全。

叶少爷私底下就不爱使唤人，也没有那些骄奢淫逸的坏毛病，所以等到能正常下床了，第一时间他就把走廊外面的“眼睛”撤了。于公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长时间浪费警力资源，于私嘛自然是为了方便司辰过来看他。

结果不巧就让谢燕钻了空子。

她手指着叶晞的鼻子骂了快十分钟，靠在病床上的男人却始终一声不吭，这让她有种挥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骂人没有对手怎么骂得痛快？谢燕心里一方面因为叶晞的低眉顺眼稍稍舒坦，另一方面因为孙丽萍的死恨他恨得牙痒痒。

“你们市局的刑警不是都很厉害吗，怎么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不是总说让我们相信警察么，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们这么多人都没事，偏偏死了她一个，凭什么啊？”谢燕憋了一肚子火，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凭什么我女儿死了，你却活着？”

话音未落，叶晞忽地抬头一眼看过来，目光冷冽如冰，吓得谢燕退后一步，慌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然而她似乎仍不甘心，铁了心要逼迫叶晞开口回应一声，梗着脖子说道：“你们身上又没安摄像头，当时现场是什么情况还不全凭你们一张嘴，那我也可以怀疑是你们行动失误，延误了救人的最佳时机，说不定丽萍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叶晞很想说“警察不是神”，不过话在舌尖绕了一圈还是给抵回喉咙，他并不是第一次被家属痛骂，过去还有直接上手打的，他很清楚，当一条人命横在中间，说什么都是多余。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才低声说道：“我很抱歉！”

连道歉也是多余。

谢燕冷冷一哼，完全就像是设计好的台词：“道歉有用吗？你道歉能挽回我女儿的命吗？”

病房门从外面一把拧开，卢俞一手抓着手机，从值班护士那儿得知有个自称是叶晞朋友的女人进了病房，他当即便有不好的预感，一路火速赶来，还在走廊就听到了她咄咄逼人的声音，那句“丽萍就是被你们害死的”更是让卢俞恨不得当场把人从窗户口扔下去。

“我们叶副受了重伤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你是眼瞎看不到？”想起叶晞浑身是血躺在支架上，卢俞感觉肺都要气炸了，猛地一手带上门，险些夹到了跟在他后面进来的司辰。

叶晞立刻就说：“行了，小鱼，你少说两句”

“我不！”卢俞觉得隔远了不够给对方压力，非得往前几步怼到谢燕跟前，攥紧了拳头，“是，在你眼里只有你女儿的命是命，作为一个母亲，我无法在这方面反驳你，可是你知不知道，当初在附一院，我们一个队友为了保护孙丽萍，殉职了他还很年轻，比孙丽萍还我问你，这条人命怎么算？”

刚才还怒火滔天骂骂咧咧不停的女人，下一秒变成了个哑巴，眼神躲闪了一下，脸转向一边，感觉后背黏着一道冷嗖嗖的目光，仿佛要把她捅个对穿。

司辰慢慢收回那道好似要杀人的目光，再也管不了这里是不是还有外人，心里的疼惜爆炸般吞噬而来，他用力抿了抿唇，紧接着大步走到床头边，低头时能窥见他眼角的一点红，然后他用力握住叶晞的手。

“哥哥，我们不跟傻子一般计较，也没必要跟疯子讲道理，那些话咱们不听，嗯？”

这个人是死是活，对你来说可能无关紧要，可他却是我放在心尖上珍视的宝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