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一连折腾了几日,冉若华终是睡上了一夜好觉,早起听着鸟鸣,神清气爽的坐在院子里,吃着婉如端上来的早膳,悠然自得。
吴管家从前厅走了进来,仅仅一夜之隔,昨日看着让人心烦的那撮白胡子已了无踪迹,看起来人也整洁不少,若是身上纯蓝的袍子换换就更好了,不过其办事之快已是令她十分满意,想必这府上的事情也不用她多费心思。
“大人,刚接到消息,宫里接您的车马半个时辰后到,您用过膳后便可换上官服入宫了。”收到消息的吴管家立刻便来院子回复。
“好。”放下了手里的筷箸,冉若华从婉如手里接过帕子擦擦嘴角,“老吴,明日我要去国子监拜会祭酒大人,等下你将我书案上的画拿去裱褙一下,作为手信。”
丹青会和祭酒大人的约定冉若华自是还记得,想必大人已知晓自己入京为官之事了,还是亲自前去解释一番为好,省得落了人口实。
“是,京都书画装裱当以予新生为首,不过此刻送去,明日怕是来不及。”吴管家的话倒是令冉若华眸光一亮,未想到这老吴竟也懂几分书画,当即挥了挥手道,“本官可没那么多银子请予大师装裱,你就随便找个书画铺子裱一下就好,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画作。”
“是。”吴管家目光又扫到主子身边的婉如,提议道,“那让婉如随您去?”
“婉如做事周到,府上事务还需她照料,左右去了也就是在宫外候着,就让婉兮跟我去吧。”冉若华起身毫不犹豫的回道。
这两姐妹也算是吴管家看着长大的,活泼的婉如一向更讨人喜欢,没想到这花大人似乎更喜欢沉默寡言的婉兮一些。
宫廷画师隶属于宫中的独立机构,文华院。
文华院下设四司,清华司掌管书画、古琅司掌管制器和藏宝,青云司掌管礼教廉法,云韶司则掌管乐舞和戏曲。
冉若华便是由负责宫内书画绘制的清华司统管,据说冉老爷当年便是在清华司任一品御前画师,当时和其共事的好友邱阿伯,现已任文华院院长,掌管四司了。
出入内宫关卡繁多,冉若华跟着掌事的太监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停下脚步,在殿外等门口侍奉的宫女进去通报后,才宣她进去。
第一次进宫难免有些紧张,冉若华草草扫了眼屋内之人后便快步请安行礼,屋中央那身穿龙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钰珲帝,旁边坐着的那位虽有些年纪却依旧美艳的想必便是备受宠爱的俪妃了,不过,那日丹青会上的三皇子今日竟也在,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卑臣花拾,给皇上请安。”轻拉衣角,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行礼。
“免礼。”钰珲帝的声音浑厚有力,虽隔五步之外也还是令人振聋发聩。
冉若华先前已拒了皇家一次,但看样子钰珲帝似乎并无为难之意,只不过那双犀利的眼睛一直在打量自己,令她不免有些不自在。
“花大人莫见笑,是本宫在太后那里见到大人所做的肖像画,觉得甚是精妙,便想着让花画圣给皇上也画上一副,等皇上六十大寿时让百姓一睹君王之姿,才向皇上提议请大人入京的,若是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大人见谅。”俪妃娇笑着把这个中原委道了出来,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给皇上留足了面子,说到后面,其好看的丹凤眼更满是歉意,惹人怜惜,脸上虽有岁月痕迹却风韵犹存。
“为圣上作画乃下官之幸,定当不辱使命。”相比其他事情,作画对冉若华而言是世上最简单之事,既已入宫为官,那这官家的样子就得做足,连忙客套起来。
“父皇,祭酒大人早前在丹青会上与花大人有约,若是花大人入京便去国子监授课,可昨日其听闻花大人入职文华院,可是直接找到儿臣那里讨说法了。”三皇子卫长谦的话倒是引起了钰珲帝的兴趣,文华院和国子监素来互不对付,没想到祭酒竟会来要文华院的人,倒是个趣事。
见此事引起了父皇的兴致,三皇子便接着说了下去,“祭酒大人说冉家久匿于世,国子监的学子可是等上好久才有机会能见识到御京一派……”
“你是冉梁秋的后人?”钰珲帝突然打断了三皇子的话,仔细的审视起眼前这瘦小的男人来。
“冉老膝下仅有一女,在下乃其徒弟,并非冉家后人。”冉老爷乃御前画师,皇上知其名讳倒也不奇怪,尤其是在她知道冉家和皇家公主世世代代纠缠之后。
“倒是朕大惊小怪了。”明显感到皇上在听完花大人的解释后松了口气。
一旁知晓旧事的俪妃也才又笑了起来,“妾身之前就听长风说起过花大人的风采,今日一见,大人不仅画技绝伦,容貌也是出众,长风平日里总是说先生们古板,听闻大人比长风年长一岁,也算是同辈之人,想必大人若是能到国子监授课,他们也更能听进去些,不知皇上您觉得臣妾的提议如何呢?”
这前半句俪妃倒真不是说假话,近来长风一直同她说这花拾样貌有多漂亮,她还打趣他说怎能用漂亮形容男子,今日初见此人,倒还真是美得妖娆却不艳俗,可惜生得这般样貌却是个男人。
至于后面的话就只是说说而已,毕竟黎国为免大臣与皇子私下接触过密,除国师府那位外,宫内官员可从未有人入国子监授课,她也不过是为了将皇上的心力从当年的旧事里转移出来才提了这说辞。
同样,三皇子也未觉得父皇能应母妃大人这一荒谬的提议,不过令他未料到的是,此刻坐在龙榻上的父皇似乎真在考虑此事。
“宫中画师不少,倒也确实是个清闲的差事,花拾有惊世之才,朕便准其文华院和国子监一同任职了。”皇上此话一出,殿内之人皆一惊,为何皇上对这花拾这般看中。
“花大人还不快谢过皇上。”反应极快的俪妃立刻给冉若华递了眼神,让其赶紧谢恩。
“臣谢过皇上。”冉若华连忙跪了下去,一脸的受宠若惊。
“朕可等着你的肖像,若是不能让朕满意,就想想你的脑袋吧。”皇上威严的语气不似在开玩笑。
冉若华被这气势震慑住了,缩了缩肩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脖子,在其他人看来则是一副惊弓之鸟之状,引得众人频频摇头。
这冉梁秋找的徒弟怎都和他一个性子,胆小怕事,空有一副好皮囊,豪无半点男子气概。一想到,贵为一国之君的自己竟还输给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钰珲帝便觉不甘,看着花拾的眼神也愈发严厉。
这少年比起他师傅当年更加年轻瘦弱,他倒是要看看其在文华院和国子监能混出个什么名堂。
“臣定当不负隆恩。”战战兢兢的行了跪拜礼,站得腿麻的冉若华终被太监扶着出来了,外面分明是四月正午的阳光,她这后背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为何她感觉到了皇上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