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京都四下里都静悄悄的，便见花府的后门，一红衣身影偷偷溜了出来，消匿在漆黑之中。

此人正是带着手中画册子赴约的冉若华。

夜路上悄然无人，避过夜里当班的巡查兵，小步急奔，若华很快便走到了城西头的胭脂街上。

胭脂街，顾名思义，满街都是卖女儿家打扮所用的水粉铺子，空气中都隐约带着股胭脂味。

此刻沿街的铺子早已打了烊，唯有街深处一个没有挂牌匾的小店门口还点着盏灯，在夜里尤为突出。

按照先前书信上写好的，冉若华走过去将那烛火吹灭。

“嗞”的一声，她面前仅容一人而行的木门便缓缓打开，一条通向地下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这楼梯深邃得很，站在上面看不到底，冉若华只好提着手里的灯笼，将信将疑的向前试探性的走了一步。

这一步，身后之门立刻关上了，吓得冉若华四处张望，刚刚仿佛有人在两侧守着，可抬起灯笼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人影。

而就在这门关上的一瞬间，门外的那盏灯又重燃了起来。

既然已经进来，冉若华也只好提着灯笼顺阶而下，不断摸索着。

约莫向下辗转走了五六十步，便觉视野逐渐开阔了起来，不远处也出现了亮光和喧嚣之声。

没想到这京都的地下书市竟藏得如此隐蔽。

走近一瞧，这下面简直就是大型书画集散地，买卖书画热闹非凡，不过这里的人倒是讲究，往来间均以艺名相称，不过问上面之事。

也难怪那乔山要自己这副打扮，还换名为“丹砂公子”。

不过不知是她这一身红衣和额间的朱砂较为显眼，还是自己这面孔较为陌生，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打量自己。

也不知乔山安排了谁来接应自己，还未见到人，冉若华便竟自在这书市里逛了起来。

整个书市呈以中间高台为中心向外扩散的圆状分部，一共有九层。

最外围的三层铺位，主要是卖一些知名书画的临摹件，类似于盗版批发。

刚刚冉若华还在这三层的铺子里看到了自己画的美人图，想必监里那帮监生便是从这里搞来那些红皮画册的。

中间三层主要交易的是有些名气的画作以及底层画手的真迹，有些人会专门在这之中大浪淘沙，以期能够挖掘到一站成名的潜力佳作，卖上个好价钱。

粗粗一看，这其中有几副画看着还挺眼熟，好像是丹青会上的画手作的，也不知这里的人是从哪里弄来的。

而最里面的三层卖的可就是名家真迹，市面上这些画作珍贵且稀少，想必许多都是走私或偷盗而来。

但是地下书市不会管这些，谁带到这里的画，那画便是谁的。

最中间的高台是用于书市拍卖画作的地方，只有内三圈的近三十家铺子才有资格拍卖画作。

而这里面还有个不成名的规矩，凡是拍卖的画作，除拍卖人外任何人不得贩卖临摹件，就相当于是有了地下版权。

所以往往这地下书市内三圈的人还会占着其它几层人的位置，形成从发掘到版权贩卖一条龙。

而只有交得起五百两细银的人才能有幸参与竞拍，这就很灵性，使得只有书市的大户才会去竞拍，画作立刻价格翻倍。

冉若华本是想问问自己的美人图在这里能卖上什么价，没想到那铺主见他是个新人，热情的给她介绍了一番，倒真是涨知识了。

行至内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把金丝扇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竟是自己在这等了好一会的乔山…或者说是仙夭公子。

“你不是应该回雍州了吗？”冉若华记得他应是和石竹等人几日前一道回了，怎又出现在这京都。

“小爷我干嘛要回去，那姓鹤的小子没回去，我回去是等着被城主大人责罚吗？”金丝扇一收，男人狭长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眼前男人红衣妖娆的样子，笑道：“没想到你还真打扮成这样来了，不错不错！”

“画呢？”男人大手一伸，讨要起画来。

“少不了你的。”

冉若华给了他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了个桃粉色的画本递了过去。

这粉嫩的封皮一下子便吸引了乔山的视线，再看那上面“粉桃图”三个大字便立刻来了兴致，打开一看便见写着“琴瑟篇”。

抬头看了那花拾一眼，乔山继续看了下去。

潦草翻过，男人一向放浪不羁的面容上竟染上了丝绯红，合上那册子，神情莫测的看了看身边之人，一脸复杂。

“你是怎么想的，竟画了这个东西？”

怎么，是画的不好吗？

冉若华想夺过去看看是不是哪里画错了，她这两日可是倾注了她全部的心血画出来的，还不舍得给他呢。

“不想要就还给我！”

见她要抢回去，男人立刻抬手将那画册举了起来，冉若华蹦着也够不到。

“谁说本少爷不要了！”手中的折扇拍掉了争抢的小手，气势十足的道：“这册子我要定了！”

他可真是没想到，这花拾胆子是真大，竟敢画国师大人类尘和国子监琴师弦歌的册子，笔触缱绻，看似知己相投，实则是情意暗涌，画的简直是神。

要不是他在国子监见过这两人，怕是看过这册子就要当真了。

自己当初真是未看错人。

“既然你要了，那咱俩之间的帐就一干二净了，我就先走了。”

半夜三更出来，冉若华这心里也不踏实，想赶紧回去。

“别走呀！”

男人把手里的册子交给了一旁的随从，抓住冉若华的手臂，挽留道：“等下还有好戏呢！”

好戏？冉若华疑惑的眼神看了过去，便见其指了指中央的高台，说道：“今夜可正好有场拍卖，你确定不留下看看吗？”

这有什么好看的，在雍州地下书市的时候她跟随这人看过几次，没什么意思。

许是见他没兴致，乔山打开手中的折扇一脸期待的道：“听说今夜有不一般的作品出现哦！”

难不成这人在京都也有眼线，竟能提前知道拍品，她倒是有些好奇会是什么东西了。

确殊不知，今夜冉若华即将见到近些年来地下书市竞价最高的画作。

而她也因此走上被满城通缉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