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如秋树落叶，一盏残灯山中行。

深夜时分，陶枝睡不着，杵着拐杖在庭院中看月亮，院中有一棵年老的梧桐树，就像施塔山的别院里有一棵樱花树一样。陶枝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她在紫薇垣养伤时曾翻阅过一些书籍，霁华的释义就是皎皎月光。

他确实同月光一般美好，从内而外。

门口隐约有脚步声传来，陶枝受了惊吓，杵着拐杖躲进树后，来的人步伐轻巧，气息沉稳，陶枝微微侧了身，月光之下，霁华君站在门口，似乎若有所思。

他定是为了白日之事前来道歉，陶枝心头浮出喜悦，正准备给霁华君一个惊喜，门外又来了人，陶枝重新缩了回去，夜里可真是热闹。

“霁华君，深夜前来，你又想做什么？”，是东轻的声音，“你还嫌白日里伤她不够么？”

东轻白日不在，他怎会知道。

霁华君顿顿，他们二人的声音实在是浅得很，但好在离得近，也能尽收耳底。

“我没有伤她。”

“没有伤她？”，东轻嗤笑，“你刻意在她面前呵护那碧落仙子，又告诉她你会与碧落成婚，并且出口就是斥责，说她不顾颜面…这些，还不算伤她？霁华君，小道姑对你之真心，你不会察觉不到吧。”

陶枝低下头，泪眼婆娑。

“察觉到了又如何。”，霁华君口吻淡漠，声音清浅。

“她为了你得罪天后，被丹凤伤其肩胛，又从诛仙台上救下你…小道姑那么弱小，杀傀儡，爬雪山，伤痕累累…我见你一路呵护着她，以为你多少是喜欢她的。”

“她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自然是要照顾她的。”，霁华君转身，眉头深皱，“你别在此处大发慈悲，你同我一样，一早便知道她的身份，你我一步一步，引着她见识这世间的丑恶，让她站在我们一侧，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如今大局已定，早日送她回施塔山才是。”

血脉逆流，陶枝耳中轰鸣，浑身颤抖犹如被四方闪电劈中，手里的拐杖应声落地。霁华君动作迅猛，月华剑直直的架在了陶枝的脖子上，东轻挥手点燃了庭院中的盏灯，只见陶枝穿着单衣靠在树干上，眼中沉痛。霁华君眼眸一动，立马收了长剑。

身子缓缓的滑了下去，霁华君微微伸了伸手，却还是握紧拳头背在身后。

“小…小道姑…”

东轻的声音有些慌乱，他不知所措，只想先将她扶起来。陶枝沉着眼，落下的梧桐叶如刀片般划伤东轻的手背。

“霁华君。”，陶枝环抱膝盖，“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能为你所用？我看到的所有的事，都是你们想让我看到的？你们将我作为推手，来揭开九重天平静的帘幕，露出底下那些丑恶的东西，逼得琅媛不得不造反？”

“陶枝…”，霁华君哑然，“有些事没那么简单…”

“霁华君。”，陶枝抬眼，“你只需告诉我，是否对我只有利用，你喜欢碧落也确乃真心。”

陶枝本就虚弱，如今更是周身凝着死气和冰冷，眼里雾雨朦胧，混着愤怒与绝望。

一阵沉默。

“嗯。”

似一阵秋风扫过，树叶纷纷而起，叶尖朝准了霁华君。

“陶枝不要！”，东轻用折扇打落几片，包裹树叶的灵力强劲浑厚，让人吃惊。

是霎那间，树叶落了下去。只有一片划在霁华君的喉颈上，洁白的脖颈渗出一丝鲜血。

霁华君动也没动，他声音低沉沙哑，“对不起，我确有苦衷，知命君的恩情，他日必将厚报。”

陶枝摸着脚踝上的红玉髓，玉髓之中红光流溢，平安镯靠近，红光更甚，“禁制？”

“就连送给我的红玉髓都下了禁制？”，陶枝冷笑着，两只手握住玉髓，猛的扯断。

霁华君晃了晃身，捂住胸口，嘴里溢出鲜血。想来是禁制被毁，所以受了反噬。

陶枝撑着树干起身，将断成两节的玉髓放在石桌上，她一瘸一拐，向屋内走去，东轻跟着过去，被一阵强风扫了回来，“不要跟着我！”

……

老天爷甚是应景，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一连几日陶枝都坐在屋内没有挪动过身，天色阴沉，潮湿又令人怠倦，就是梅雨时节也不是这般景象。

清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位仙君亲和大方，在一众神仙里最没有架子，原本她与霁华君浓情蜜意，情投意合，怎的突然就红鸾星逆转，被霁华君生生抛弃。

清风与徐来决定换个墙头，不再沉迷那三心二意的霁华君。

“仙君…”，徐来低声唤道，“吃点东西吧。你身子骨本就虚弱，需得好好养着…”

陶枝瞥眼，这几日院中清净，除了夜里东轻在外面站一站，便没什么来客，似乎整个九重天上，只有这两位仙娥还将她放在心上。陶枝生硬的扯出一个笑容：“徐来，清风…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仙君，你就吃些东西吧，这些甜粥都是清风亲自熬的，她没过辟谷，日常需要进食，煮的东西都很好吃。”，徐来温声劝道，“仙君这两日，似乎又瘦了一些…”

陶枝架不住两位仙娥好心，便伸手接过碗，她抿了一口甜粥，竟觉得苦涩无味，“明月呢？你们都在这儿，明月没来十二星殿么。”

清风道：“来了…殿下安排她去照顾碧落仙子了…”

“原是如此。”，陶枝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粥，“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今昨两日，十二星殿与天宫的局势又紧张了些，听闻是天后娘娘昨日广开夜宴，邀请众仙前去参加，夜宴之上天后还逼着帝君传位于沐阳君。”，清风觉得眼前的仙君喜欢听趣事儿，为了哄她开心，便将听到的消息悉数告知。

“天宫与十二星殿总归有一场硬战，你们二人灵力低微，若当真打了过来，到时候只管逃命，不要参和其中。若是无处可去，就来施塔山找我。”，陶枝吃了大半碗，将瓷碗递给徐来。她要好好养伤，然后回到施塔山，师傅说过，施塔山济世救人，决计不能参与争权夺利，她险些就被霁华君带了进来，如今还是尽早脱身为好。

用膳过后，明月跌跌撞撞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仙君…不好了！”

清风将她扶起，“你不在碧落仙子那儿候着，这般跑过来就不怕殿下责怪吗？”

“不管了！”，明月拂袖，“仙君…我方才听夜君说起，施塔山遭袭，白长老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