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笑着便往听风阁去了,静嫔正在塌上坐着看书,听见声音起身,“皇上吉祥”。
三人进来,皇上同静嫔在榻上坐下,宁言和梅斯月在对面坐了下来,“阮姐姐,你看我们给你折的红梅。”
静嫔正准备说话,却听皇上抢道:“先看朕的!”说着将手中那一枝递过去,静嫔接了。
皇上逗趣道:“你是不知道,这两个说一人只能摘一枝,且不能回头,看谁挑的最好看,朕守着规矩小心选了这一枝,你看这一枝花瓣完好无损又开得鲜艳,是因为正好在几个大枝下头,有庇护的。朕还觉得自己选了一枝最好看的,哪里想到这两个却耍赖呢,折了这么大一束!”
静嫔听了也不禁笑了,“皇上选的这一枝确实漂亮,就如同臣妾在皇上的庇护下一般,青烟,你把那个小口的白瓷瓶拿来,插这一枝,最好了。”
青烟依命去了,又找了两个大瓶将梅斯月和宁言拿来的梅都插了起来,放在屋里红彤彤的映照着外头的日光,甚是好看。
皇上看着那两束梅花,有些出神道:“皇后也喜欢梅花,不过她不喜欢园子里头的梅花,她喜欢那些长在山野里头的梅,那时候,她在南延河的大瀑布下对我说······”
过往太多太重,太遥远太不可即,他晃了晃神又笑道“你们如今年轻,看着便如同这梅花一般绽放,其实皇后也不过26罢了,到是朕,已经三十了。”
宁言不禁觑道:“都说男子三十而立,皇上已经很成功了,当今放眼望去,哪里有人能和皇上比的呀,皇上还觉得不够吗?”
皇上看着她道:“每次看见你这一派天真的样子,朕就觉得,世界仿佛很简单。”皇上捻着手中的珠串道,“不是朕不满足,而是朕知道,自己得到的这些东西背后的代价,是失去了多少东西。”
宁言默默,静嫔道:“皇上的感受,嫔妾明白,如同外头的人必定羡慕嫔妾能入宫陪伴皇上,而且还得到皇上的宠爱,甚至能和皇上有孩子,将来嫔妾和皇上的孩子,也是一生富贵。虽然嫔妾从入宫第一天,爹就告诉嫔妾,皇上不是夫君,而是君,嫔妾也努力牢记,可是却还是时常觉得不明白。”
皇上伸手握着她的手,“朕知道,朕能许你们的,都会给你们,朕给不了的,也没有办法,就像朕自己,朕多想,先是我,再是朕,可是不可以,朕的生活中每一刻都是朕。”
宁言抬头道:“嫔妾有些明白了,就像嫔妾不喜欢说嫔妾,可是规矩不可违背,若是嫁给普通人家,嫔妾就还是出门去玩,也不用同别人分享夫君······”
梅斯月道:“说句僭越的话,你们三个可真是痴心妄想。渔夫可以常常吃到鱼,却可能一辈子没有钱买家禽吃,养家禽的也许偶尔能吃点家禽,但是却可能舍不得买野味吃,那些打猎的行踪不定,或许羡慕那些日日安稳的房舍,每个人都只能这样罢了,不可能样样顺心。就如同皇后娘娘,从前是公主,必定快活,如今是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更是美满,但是难道皇后娘娘就没有想要的吗,说不定皇后娘娘就想同皇上再去南延河的瀑布底下呢。”
宁言听了笑道:“是了,人人都有拘束,咱们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不过我听着梅姐姐又吃醋了!”
皇上也笑了笑,道:“到不知醋酿梅花是个什么味儿?”
众人都笑了,皇上见她们开心的样子,心下也有些舒畅,道:”你们且玩闹吧,朕也该去看看皇后了。”
皇上来到坤宁宫时,皇后正和淑贵人说话,见皇上进来忙起身行礼,“朕说过无数次了,没有旁人在不必行礼”。说着便牵着皇后坐下,淑贵人默默退到一边坐下。
“皇上用过午膳了没有?”皇后温和道。
“朕这个时辰过来,就是来用午膳的,今日咱们吃点子野味吧,上次打猎之后熏腌的野味,用野菜炒了到是新鲜。”
皇后看着皇上,笑吟吟道:“皇上今日想吃这个,雨棠,你去安排,这个野味味道重,再叫做几个清淡点的。”李雨棠领命下去,皇后又道:“淑贵人是来陪臣妾说话的,那午膳便一同吧。”
皇上点点头,淑贵人起身行礼,又坐了。不一会儿李雨棠进来禀道:“都吩咐下去了,又备了新鲜的蔬果,饭后用一些,免得油腻伤胃。”
皇后点点头,却看见皇上正看着桌边那一株红梅,便道:“皇上送来的红梅臣妾喜欢。”
皇上看了看她道:“朕看见这枝,就想到你,梅不是你最喜欢的,但是也是这冬日里最好看的。”
皇后笑了笑没有说话,拿起案边的绣作,皇上俯过身子看去,“绣花?朕的皇后要学绣花吗!那时候母后要你学一学咱们大梁的女工,你百般不愿,如今怎么竟然对这个有兴趣了?”
皇后也忍不住笑了,“那时候也并非不愿意女工,只是讨厌那些拘束女人的规则,今日淑贵人呈上来一条腰带,说是亲手为皇上绣的,请臣妾转交,臣妾看了突然觉得也想给皇上做点什么东西带在身上。”
皇上饶有兴趣的说:“哦?那皇后要为朕绣个什么?衣裳或者帽子,还是寝衣贴身穿着?”
皇后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太大了,怕是难绣,臣妾刚开始学,所以打算绣一个香囊,挂在皇上床角上。”
皇上笑道:“好,那就香囊,到时候朕日日挂在身上,”
皇后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小心的绣着,却总觉得皇上一直盯着她,便有些分心了,一不小心便把手扎了。
皇上见了忙伸手将她手拿过来,见是一滴血珠凝在指尖,便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小心的含着,皇后要抽出来,却被皇上拉着,“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皇上将手拿出来看,没有流血了,才用帕子擦了擦,皇后笑着将手收了回去。这时外头的宫女进来禀告,午膳安排好了,皇上才牵着皇后走向膳房,淑贵人跟在后头。
到了膳房,皇上皇后对面坐着,淑贵人在一旁略小一点的桌前坐了,席间淑贵人道:“臣妾忽然想起,在臣妾的家乡,绣娘们为了保护手,都会带护甲在食指和中指上,叫做顶针,虽不好看,但是也还是好用,不如臣妾去寻了来,给皇后娘娘用。”
皇上听了问道:“哦,还有这个,倒是好,你看怎么能寻来,让内工局仿着做了,给皇后用。”
淑贵人道,“是,其实也容易,皇上皇后娘娘一应衣物都是宫内绣娘们绣制的,而这些绣娘们,绝大多数都是臣妾家乡最优秀的绣娘们中间拔尖的挑出来才进宫服侍皇上的,想必她们都有。”
皇上点点头道:“那你待会儿用完午膳便去替朕寻来,朕先瞧瞧这个东西。”
淑贵人便起身道:“来坤宁宫之前用了点心,是以不饿,如今用了许多,已经够了,臣妾这便是绣院瞧瞧,皇上皇后娘娘且稍等片刻。”皇上摆了摆手,皇后点点头道:“辛苦你了。”淑贵人行礼告退,便退了下去。
皇上见她走了,对皇后道:“朕今日站在角楼上远远看见梅贵人穿着红色斗篷在雪地里走,那样子,同当年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像极了,那么特别,那么超凡脱俗。”
皇上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对面的皇后,“朕那时候想,这会是个怎样的女子。知道你是宫里的人,我当时还担心,偏偏你呀,还那么不老实,偏偏装作是公主的婢女。”
想起过去的事情,皇上心头也不禁感慨万千,皇后也笑道:“那时候,臣妾就想,这个男人这么吸引人,会不会像父皇说的那样,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那一年,天真活泼的皇后,还是南延河畔的公主,从小见惯了利益的争夺,向往着充满感情的婚姻,而不是利益联姻。初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她的心就动了,但是前车之鉴太多,让她担心。她装作自己的婢女与他接触,却发现他热情却从不逾矩。
“那天晚上的南延河,闪烁的星光,不远处瀑布的声音,近处的虫声,都是永远不会忘的。”皇后的脸上温和而平静。那个异国王子要带着心爱的出逃婢女私奔的晚上,天公作美,星星亮极了。
当两个人骑着马奔驰到南延河畔时,王子站在河边说:“我向你发誓,回到我的国家,你虽不是王侯贵女,但我此生只爱你一人。即便我不受父皇喜爱,也不能正大光明的娶你,但是我可以保证,终身只你一个,实在不行,我们就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这个小女子终于忍不住,告诉了他事实。巨大的惊讶和欣喜之后,他们才开始苦恼,要怎么不让人发觉的把公主送回去。
当然南国的大门也不是想进就可以进的,公主与大梁王子半夜出宫相会的消息自然也被封锁的严严实实,于是才有了公主与王子初会面便一见钟情的美好传说。
想着这么遥远的过往,皇上不仅呼了一口气,“那时候,我多开心啊,觉得上天待我真是不薄,虽然不受父皇宠爱与皇位无缘,但是好歹也可富贵一生,又能得到自己最爱的女子。”看着皇后眼角那一丝微弱的纹路,他忽然有些恍惚道:“只可惜,朕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娶了旁的女子,还······”
“皇上别说了,当初是我执意要你去争皇位,是我愿意做你的皇后,如今这些事情也不怪你,都是我自己愿意的。”皇后道。
皇上点着头道:“你为朕筹谋许多,又力请你父王帮我,这些事情,朕都记在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生有负你的地方,你多担待,来生,咱们就做一对普通夫妻,定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