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我俩的是一个35岁上下,眼神中毫不掩饰其精明的矮个子男人。
男子叫吕一鸣,是盛亚的市场部经理。
吕经理留着干练的短发,眉毛十分浓密,眼袋微微下垂,用电动剃须刀打理面部,大概午饭过后胡茬就会迫不及待地钻出来。穿着印有企业logo的白色运动外套,里面是青莲色V字领羊毛衫搭配湖蓝立领衬衫,打深灰色斜纹领带,经典的温莎结。身上隐隐有洗衣液的味道,既不招人喜欢也不令人讨厌。
“耀宣传媒的林总吧?”
“别别别,您叫我小林。”
“这么恶劣的天气还要麻烦你们跑一趟,真不好意思啊。”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
盛亚的CMO还在开早会,加之下了整夜的大雪,其余9家公司此时还焦虑地堵在路上,brief会议自然顺延。
引我们走进会议室后,吕经理安排手下给我们倒了热水,寒暄几句后便回自己的办公位了。
“走一根?”林心如问我。
“求之不得。”
走进吸烟室,我俩掏出香烟,贪婪地吸起来。
“幸亏你一大早喊我出门,不然咱俩铁定迟到。”林心如吐出长长的淡蓝色烟雾。
一是不喜迟到,二是对项目存在隐隐的担忧,所以起了大早。“今儿多观望。”
“嗯嗯,叫你来就是帮我把关。”好像心满意足似的,林心如舒了口气:“有你在,我心里踏实。”
大概来两个回合的杀时烟后,别家公司陆陆续续有负责人到来,林心如跟人家打着招呼说些客套话,会议室逐渐热闹起来。
11点15分左右,CMO吴总被吕经理引了进来,吴总体态敦实,发顶微秃,脸上总带着笑意。“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吴总语速缓慢,口音有点生硬的闽南语腔调,虽然客套但不会让人感到亲近。
“没有,因为大雪,我们也刚到,吴总您才是辛苦了。”说话的是一家名叫“黄河时代”的本土媒体公司负责人。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啦,我们早上那个会,唉,腥风血雨。”吴总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另外一只手握着手机还在用大拇指划着屏幕。
“小吕,说说吧。”吴总示意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
盛亚已经近10年没有大的项目设施更新了;游客客群的年龄划分越来越呈现两极化特征,客群出发地也逐渐向近郊城乡下沉,并没有再向外扩散的趋势;自身设计开发的周边产品连续6年的销量几乎保持一致——照这个情形看,盛亚的未来透露出不妙的气味。
吴总受命重新树立盛亚品牌,要将品牌年轻化,将目标客群定位在一二线城市的大学生与都市白领身上。
而未来的项目设施更新计划,没有。
以上。
会议结束后林心如继续去维护客情,我跑到吸烟室解决烟瘾问题。
“子彻,借个火。”
回头,说话的是众视传媒的本地区老总叶浩。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叶浩,他总是儒雅得体,理得干干净净的圆寸,戴价格不菲的圆框金丝眼镜,消瘦的脸上,胡须不仅刮的彻底,而且有上好闻的须后水味儿,衬衫永远熨得平平整整,身上从来没有多余的饰物。就这样的一个人,多金、温和、养大型犬,坚持单身。
叶浩是被众视本部调到本市来的,我俩曾是旧相识。
把烟给他点上,他露出看透一切的笑。
“笑什么?”
“没有,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是你太忙了。”
“哈哈,我也以为我太忙了。”
讲真的,他忙是真的忙,此人的努力实在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传说他有一个深圳的客户,酷爱打高尔夫球,每周六早上9点,当年家住北京的叶浩会准时出现在人家家门口恭候,风雨无阻。
毫不夸张的说,全市搞客情的客户总监加在一起顶不过半个叶浩。
“待会儿出去喝杯咖啡?”
“喝完我今晚还能睡着么?”他的笑有些狡黠,“所以你还是决定要回耀宣了是么?”
“或许。”
“或许?”
“或许。”
“也是,发生了那种事……”
说着,叶浩的下属探头进来,示意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好吧,我得撤了,改天出来喝酒吧,我请。”叶浩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吃罢午饭,我跟林心如分道扬镳——他要回耀宣汇报工作,而我赶紧溜之大吉。
“合作的事怎么说?”
“你回去跟姜总讲,这项目可以做,但客情得跟紧。”
“你呢?”
“需要我就吭气儿,只要不在耀宣露面儿,随叫随到。”
“不露面儿可还行。”
“可还行。”
“为啥呢?”
“就说你们那儿的饭不好吃!”我打开车门,挥了挥手。
第二天上午9点林心如跟我约在耀宣附近的一家喫茶店见面,我点了一杯热可可加海盐,翻看随身带的一本景翔译本的《英国病人》,边读边等。
“请问……”
我抬头看见一个身穿深棕色毛衣的女孩微笑着看着我,女孩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笑起来像极了泰莎·法米加(Taissa Farmiga)。
一股好像刚切好的西瓜的味道隐隐飘来,身体里居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失重感。
“嗯?”
“这本书,你在哪里买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