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趁着酒精正在起作用，一鼓作气把文艺部除他之外的另外5个部员同学全部说了一遍，从性别、籍贯、基本简历和日产车承担工作，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背了一遍。

“怎么样，够详细了吧？”

“屁用没有！最重要的人没说，最重要的事也没说。”云霈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王远说“现在我问什么，你说什么。你说我记。”

“文艺部长是谁，喜欢什么？”

“田晨子，喜欢跳舞和在人人网上发照片。”

“平时工作中表现出更喜欢哪个部员了么?”

“没有。”

“那换个问法，给谁布置工作多一些？”云霈扶了扶眼镜。

“我和李梓萌差不多吧。”

“李梓萌男生还是女生？”

“废话，这名字当然是女生。还是田晨子高中师妹。”

“妈的，这么重要的信息不早说。”

“不过我觉得自己活儿干得更扎实更好，梓萌好几次开例会都不在。”

“干活儿是一方面，只要别出大的纰漏，都差不了。关键是看你干的活，你领导看不看得见、知不知道、认不认可。”

“那也不是光看部长吧？我们到时候竞选部长也是要上去演讲，然后全体学生代表投票的。”王远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

“是，全体学生代表都要投票。但是你的部长可以做到，压根儿不给你们其中一个人上台去演讲的机会。”云霈看着王远，眼中的光想要穿透黑夜一样，把“压根儿”几个字刻意咬得特别重，拖得特别长。

这后半句话着实把王远吓了一大跳，他觉得和云霈之间的那盆炉火变成了一个火把又烧成了一团巨大的炭火，让俩人之间无法接近。云霈胸中竟有如此沟壑，是王远万万没想到的。平日里哪个同学说起云霈都是满面春风、阳光少年。

“别这么看着我，这只是斗争的武器而已。”云霈见王远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又半天不说话，心里直发毛，“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光明都有另一面。”

“我知道，‘风光背后要么是沧桑要么就是肮脏’。我只是怕被反噬了。”王远有些没底气地努了努嘴，舔了舔下唇。

“你去摸清竞争对手的优势劣势，这跟肮脏半毛线关系都沾不上。你别用眼睛去看，走上学生会这条路包括以后出身社会，你要是真想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你就别用眼睛去看，得用心去看。拿眼睛看东西看人，久了，那一定会‘走眼’，但是你用心去看，那就是‘走心’。什么事儿都一样，走了心你就好办了。”云霈忍不住又把他父亲经常给他说的话有模有样地说给王远，他觉得用在此时此刻此处正合适。

已是半夜2点多，北风呼呼地刮着人心都生疼。王远搓了搓已经麻木的脸，眼神已有几分涣散。实在是冻得人直打哆嗦，60多岁的老板走过来，半勾着腰，用几近讨好又十分抱歉的语气跟两人说道，今天半夜还有中雨，想早点收摊回家。

王远虽已醉意十足，可老板这副在寒风中佝偻又卑微的样子，让他眼眶一热，想起了自己15岁那年暑假去深圳看父母，父亲也是佝偻着腰在工厂大门口等他时给门卫递烟，为了能在大门口把三轮车多放一会儿，好给王远拉行李。稀疏的灰白的头发在风中吹得七零八落，就像零落的日子本身。

王远摇摇晃晃，拉着云霈起来，让老板赶紧回家。

云霈想扶着王远走回宿舍，可没走几步，俩人就双双就坐在地上，起不来了。云霈只好掏出手机给高传凯和孙佑浩打电话，让他俩来校门外接应一下。那天晚上这个校园的主干道，都听得到云霈和王远的呼号声，伴着北风呼啸，一起长出了刀子。

快到寝室时，云霈的手机又响了，孙佑浩接起来的，电话那头是纪楠楠。说是陈小夏急性胃出血，班委们这时候都睡了，电话没人接，问他们寝室能不能去两个人帮忙。

孙佑浩和高传凯面面相觑，对视苦笑了一下，今晚是别想睡了。

赶到校医院急诊室时，只见纪楠楠坐在走廊座椅上，紧张得脸都白了。见了高传凯和孙佑浩，眼泪刷就下来了，边哭边说“我跟我爸打过电话了，跟校医院也说好了，明天上班就开转诊手续，到荣和医院去。”末了，擦了擦眼泪，又问“王远那个王八蛋呢？还有云霈呢？”

高传凯和孙佑浩并不清楚王远和陈小夏的个中曲折，只以为是纪楠楠为二人出去喝酒深夜不归生气，便说道“哎呀，他俩已经醉到不省人事了，你要骂他们，等到明天再骂吧。”

“我能等，倒是也看看人小夏能不能等。不知道怎么就喜欢这么个遇到点儿事就买醉的怂货。”纪楠楠想到今晚上在人群中王远见到小夏时那不咸不淡的神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再想到小夏在医院那么多天，王远都不来看一眼，更是为小夏不值。“缩头乌龟，最好永远别来。”不知冲谁，看了看传凯和佑浩，来了这么一句。

高传凯和孙佑浩长这么大哪儿见过女生这阵势啊，俩大男生硬是一句话不敢说，就那么杵在哪儿等纪楠楠把气撒完。

“我先进去看看小夏，你俩等会儿，一会儿去跑手续。“纪楠楠见跟两个榆木脑袋也说不着，便转身进去了。

见“小鞭炮”进了屋，俩人这才长舒一口气，一个摸摸自己胸口，一个摸摸自己手腕。

“我去，这是什么戏码？小夏是谁，跟王远或者云霈什么关系？三角恋还是四角恋？哇塞，这是要有情人血溅北湖啊。”孙佑浩快速地转动脑子，噼里啪啦问了高传凯一堆问题。

“我觉得不是四角恋，虽然不确定纪楠楠刚刚骂的是谁，但肯定不喜欢王远。”高传凯摸了摸后脑勺，本来正是该熟睡的时候，被叫起来短时间内经历这么高密度的深夜校园情景剧，平时就满脑袋都是书本的他，此时就更有点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