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咖啡厅开在龙都旁边的商业街,是市内不少小资白领喜爱的去处。
深夜十点半,秦玉明死亡当天,夜猫咖啡厅二楼大厅中,身穿西装的三十岁左右男子,单手托着光洁的下巴,另一只手拿勺羹轻轻划拉着面前的咖啡。
一圈,两圈,三圈......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对面那位背着书包的瘦弱学生明显有些慌张了,男子才缓缓开口:“王同学,听说你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
王维鸿猛然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男子,但是身子又不住的颤栗。
“你......你想干什么?”
“别想太多,我是来帮你的......”
男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微笑。
“三十万,我想,应该足以治好你母亲了吧?这兄弟啊,终究是外人,哪能比得上血浓于水的亲情呢?你说是吧。”
男子突然停下了划拉咖啡的动作,右手离开下巴,扶着一旁凳子的把手,渐渐直起了身子。
由于是周六,空旷的大厅内只有男子单手叩击玻璃桌面的声音和王维鸿重重的喘息。
滴答,滴答,滴答......
若有若无的传来手表走动的咔咔声。
王维鸿涨红了脸,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抬起的头又缓缓低下去。
“三十五万,我不会再追究他的死了。”
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几个字却用尽了王维鸿全身的力气。
“成交!识时务者为俊杰!”
男子眉头一挑,露出满意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大厅更加显得空旷了,除了王维鸿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
........
王维鸿走出超市,照例抱着一箱方便面,右手肘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极少的蔬菜和水果。这是他和母亲未来一个月的口粮。
他的父亲一直在外打工,每个月都会寄回来一点微薄的生活费。
他慢吞吞的走向街道最深处的一栋旧楼,即使处在城市中心,也仍然有许多这样的LC区,这栋旧楼也是最惹人注目的。
墙体上的转稀稀落落,楼道上时常落着一大块一大块的白色墙面,被人一踩,化作灰色的墙灰混在灰色的水泥筑成的楼道上。
历经不大不小的地震,楼体已经变形,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下来。
王维鸿一口气爬上了最顶层,这里只有他一户人家。
原因无他,这里的房子实在便宜。
在他上楼的过程中,先后和几个邻居相遇。
他们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还招呼着他去他们家坐坐,他委婉的拒绝。
但他分明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内容:这个人真可怜!
他们的眼光从整箱方便面上掠过,又落在小小的塑料袋上。
他们毫不吝啬自己的同情倾注在王维鸿身上,仿佛这样就可以显得自己没那么可怜,甚至有那么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吃上一两顿新鲜饭菜。
王维鸿看着破破烂烂的防盗门上贴满了开锁、上门服务、清理下水道等服务的小卡片。
没有理会,从松垮的裤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没有犹豫,直接开了门。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虽说作为房子该有的东西都有,不过从厨房那小的可怜的地方隔了一部分出来的是卫生间。
从客厅隔了一部分用来摆放木板床,当作一间小卧室。
母亲躺在真正的卧室里。
王维鸿阴沉着脸,拉开了自己小卧室的幕布,除了一个木板床,旁边有一个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还有,各种各样的奖状。
他的目光在这些奖杯奖状上一一扫过。
最终落在了摆在书架最上面的奖状,那是去年三月份自己在省内拿到的围棋冠军奖杯。
那也是他最自豪的事情。
他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即身体突然开始剧烈抖动,那是他过于激动才会有的反应,他一把拉过木板凳,借助着台灯微弱幽暗的灯光,随手拿起一张草稿纸,闭目沉思许久.......
他似乎又开始下棋了。
......
龙泉洞道观。
观内香炉升起袅袅的紫烟,月光成丝,一缕一缕的透过纱帘洒在青石地板上,观外传来不绝耳的蛐蛐声。
“举棋不定,落子犹豫,有心事?”
两位道士对立盘腿而坐,中间摆放着一盘棋,白的黑的几乎块占满了棋盘,但不难看出,白棋处于优势,隐隐有包围黑棋之势。
开口的是年老一点的道长,双眼犹似一泓清水,澄澈无比。
顾盼之际,自有一番超脱世俗之感,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彷佛融入了大自然。
如果张帆在这,一定会惊呼,这不就是上次救下他的老道长吗!
“最近几天,我卜卦多次,每次都是大凶之兆,似乎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年轻一点的道士微微皱眉,手中的黑棋被夹在两指之间微微颤抖。
啪
由于过于用力,黑色的棋子挣脱了两根手指的禁锢,弹跳两下后落在了地上。
“卜卦?不过是骗人的把戏,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道法自然,跟随内心即可。”
老道长平淡的说出一番话。
随即伸出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缓缓弯下身子,用蛇皮一般的食指和中指夹起棋子。
黑棋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棋盘上!
再定睛一看,棋盘上的局势骤然发生变化。
原本白棋的优势全无,此时更像是两军对峙,不相上下!
“受教了。”
年轻道长又从棋盒里拿出一枚黑棋,没有犹豫,沉稳的落在了棋盘上。
局势再次变化,黑棋似乎隐隐有冲破包围圈之势。
月上梢头,黑窟窿的学校后山只有光秃秃的枝桠的模糊影子,冷风吹过,惊动了一大片不知名的鸟,呼啦啦向远处飞去。
......
感受着夏夜特有的习习凉风,张帆浑身的鸡皮疙瘩彷佛在跳舞。
赵鹏也好不到哪里去,跟在张帆的身后,一双小小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冷汗早已浸湿了体恤。
行政楼仍然如同往常一样矗立在那,人也如同往常一般少得可怜。
彷佛与世隔绝般。
轻手轻脚的再次走到了绿化带。
白天鲜翠欲滴的绿叶此时在月光的衬托下,诡异而黯淡。
楼前的血迹早已被洗刷干净,警戒线也被警方撤去。
只有当同学们绕开走时,才能想起这里曾经发生过一起命案。
赵鹏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苍白,毫无血色。
他紧咬着发白嘴唇,双手搅在一起,油腻的脸上满是恐惧。
张帆看着胆小的赵鹏为了自己能快点走出阴影不惜牺牲自己,心里莫名的感动。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绿化带并不大,两人找了许久,什么也没发现。
赵鹏渐渐的放开了,似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那么恐怖。
由于害怕,他和张帆保持着五米的间距。
一圈快走到尽头了,两人除了被蚊子赠送不少的红包外没有任何收获。
就在他俩打算无功而返时。
左前方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鹏的神经一直绷着,这突然传出的异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谁!出来!我看见你了!”
赵鹏想也没想立即就大喊出来。
一是为了壮胆,二也是为了吓吓草丛里的东西。
张帆倒是没被这异样的声音吓到,却被赵鹏这突如其来的吼叫给吓到了。
正当他准备开口训斥赵鹏时,草丛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赵鹏也立即转身就想跑。
“王维鸿?!”
张帆立即作出了形意拳的起手式,不料却是同学。
赵鹏一听是同学便停下了脚步。
“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帆收起了动作,但是眼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王维鸿和秦玉明是一个班的,两人关系很好,杀人凶手不可能是他,张帆经过了一番简单的推理,得出结论。
王维鸿瞳孔猛地一缩,之后又平淡的说。
“我当然是来找线索的,毕竟死的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可不能让他不明不白的走了。
你们又是来干嘛的?秦玉明和你们没多少交集吧?”
王维鸿眼底闪过一丝悲痛,不过很快又掩盖下去。
“我.....我当然也是来查案子的,警局内部受理!”张帆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搬出了舅舅的关系网,局长应该不会怪他扯虎皮的吧。
内心却又狠狠的骂了系统一顿。
“警局?”
王维鸿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狡黠。
“那不如我们合作,一起查这个案子怎么样?”
张帆轻皱眉头,也不知道和别人一起查出真相恕瑞玛会不会又克扣自己的奖励。
王维鸿看见张帆犹豫的样子,心说这个人警惕性还不错,值得关注。但如果他知道张帆此时真正的内心想法,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
不过多了个最熟悉秦玉明的人似乎对自己破案很有利,张帆一帆权衡之下,便答应了王维鸿。
“可以,但是你作为秦玉明最熟悉的人,你必须提供给我们所有你知道的信息。”
“当然。你们是警方受理的,应该有不少权限吧,希望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也能伸出援手。”
王维鸿当然不相信这俩傻货是警方受理办案的,不过自己正在这里找东西,突然就跳出两个人,权衡之下,缓兵之计才是上上之选。
瘦小的身子在月光下彷佛佝偻着腰的阴间使者。
当晚,张帆和赵鹏告别了王维鸿之后,便兴高采烈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