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脚下的道路很是坚硬,泥土想要变得这么坚硬,所要经过的怕是长年累月的踩踏,只有经过无数次踩踏,土路才会变得和水泥地面一样。
穿过树木,跨过草丛,他和贺茂优作脚下,早已沾满了露珠,他们已经爬到山腰处,这里的土地不像刚开始那么硬。
他俩站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地方歇息,感觉体力恢复,信仰头看了眼树荫中透出来的月光。
那点点月光,就像星光一样,不过它要比星光暗淡许多。
“在看什么?”贺茂优作喘着气问。
“月光。”信回答一句,起身继续赶路。
见此贺茂优作只好跟上。
一路走走停停,两人来到了山顶上,山顶东南方向有上下通行的缆车。
看到这个,贺茂优作喘着气说:“该死的,前鬼那个笨蛋竟然不去那条路。”
信没有回答他,而是仰起头望向那皎洁的月光。
正望着,一个容貌普通,身着灰色古装的女子就幽幽的从山的另一侧上来。
她望了望信,而后又望了望贺茂优作。
“你们是阴阳师吧。”
“没错。”信点点头,望向她问:“你是美智子,对吧。”
“是的。”美智子微微施了一礼。
见此信习惯性的点了点头,礼节过后,他直戳了当问:“你还记得芦屋晴吗?”
美智子点点头,抿着唇说:“记得,他是我心中最爱的人。”
信点了点头,问道:“既然他是你最爱的人,那你为何要嫁给别人呢?”
美智子转向月亮,她仰着头说:“自从村人把我献给河童,我的灵魂就一直备受煎熬,在黑暗中,我想重新获得光明,可是却迟迟无法获得。
我没有办法,我只好等待,等了一次又一次,终于,河童被一位远渡而来的阴阳师杀死,因为它的死,我也得以自由。”
“所以你嫁给了他,是吗?”贺茂优作按照推理的逻辑询问。
美智子摇摇头,回答道:“那位大人将我带到陆地上,我告别了他并前往京都去寻找晴,他说他去京都谋求家族认可并尝试看能不能做官。”
说到这里,美智子神色一悲,她叹息一声说:“可是,还没等我到达京都,就听来来往往的商人说我的家乡遭遇了瘟疫,而带来瘟疫的恰恰就是晴。
我没有相信他们,于是急急忙忙往家乡赶,期间碰上许多恶鬼都被我侥幸逃脱,最后等我抵达家乡的时候,家乡已经变成了一个鬼域,那里的一切都死了。”
贺茂优作听闻这些话心中也不禁有些悲伤,而信则不同,他脸色依旧平静,平静到接近冷漠。
不知怎的,这种事他仿佛已经经历过许多许多,也许他真的经历过。
美智子抽涕一声,擦了擦眼角泪痕说:“后来,我知道那真的是晴做的,我不怪他,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做。他的天赋和智慧,是做官的料,即便不做官,他也可以凭借阴阳术过的比我好很多很多。
只是他真的太笨了,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他竟然杀了那么多人,最后还落了个被阴阳师封印的下场。”
“那个封印他的阴阳师你知道吗?”信问道。
美智子摇摇头,回答道:“没人知道,他来匆匆去匆匆,我打听了很多人想要为晴报仇,但却没一个人知道。
为了这个,我寻找了数十年,后来什么也没得到,那时的我已经绝望了。
我来到晴的封印那里准备散去阴气自杀,结果竟然被一个年轻的阴阳师给拦了下来。他和晴一样,笨笨的,傻傻的,对我很好,跟晴一样爱我,所以我就嫁给他了。”
听她说完,信又问道:“那你想见见芦屋晴吗?”
“你可以让我见他吗?他从封印中出来了吗?那可实在是太好了。”美智子激动的说。
信直接将纸片抽出,结印施法之后纸片化作烟气变成芦屋晴的模样。
看到芦屋晴,美智子激动的涌出眼泪,她伸出双臂想要拥抱,但不知怎的又猛然缩了回去。
芦屋晴本来还对她嫁人心存芥蒂,但看到她这幅模样,眼泪立马止不住流了下来。
“对不起……”芦屋晴跪倒在美智子面前。
看到自己心上人跪下,美智子立马抛弃一切将他搀扶起来说:“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晴,真的很对不起你,我……”
“没关系的。”芦屋晴摇了摇头,他真挚的望着美智子说:“真的没关系的,对我而言,你比整个世界都要重要,你只要活着,那就是上天对我的恩怜。”
“晴……”美智子双目含泪。
看到这里,信拉着杵在原地的贺茂优作走到听不到声音的地方。
被拉扯过来的贺茂优作满心不满,他不解的问:“你拉我做什么啊。”
信望着月亮,说道:“拉你过来看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刚刚……”
“嘘~”
贺茂优作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信的嘘声打断。
待到嘘声消失,四周的一切声音也都随之消失,包括风声。
过了小片刻,声音才恢复正常。
“刚刚是怎么回事?”贺茂优作问。
信看着月亮说:“刚刚我借用声鬼的力量屏蔽了你和我的听觉。”
“为什么这么做?”
“没什么,突然想试试看法术灵不灵。”信笑了笑。
看着信的笑脸,贺茂优作忍不住说:“你懂得阴阳术和阵法可真多。”
“恩,你想学吗?”信收起笑容问。
“不,比起阴阳术,我更喜欢研究历法。”贺茂优作摇头回答。
“历法?是看史书吗?”信问道。
“差不多,总之需要看很多古书,无论是平安时代,还是镰仓时代,亦或是从唐而来的古籍,总之研究的很多。”
贺茂优作找了块石头,用灵气烘干并坐下来说:“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很多东西我都拥有,同样,很多东西我也没有。”
“没有什么?”信也找了块石头坐下。
贺茂优作想了想,望向信说:“能和我说话的人。”
“哦,那我可真是荣幸至极啊。”
信展开折扇,望着上面那时隐时现的凤凰说:“你一定很孤独对吧。”
贺茂优作点点头,沉默一会后,说道:“你不也一样吗。”
信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我在没有想阴阳之道的时候感到孤独,在想阴阳之道的时候又都什么感觉也没有。”
“借助阴阳之道来缓解孤独吗?”贺茂优作问。
“不。”信摇摇头,望向明月说:“我是在追寻阴阳之道,而不是用它来麻痹自己。”
“真的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难让我信服。”贺茂优作露出坏笑。
信看了他一眼,转头说:“不信就不信吧,我说出来又不是让你相信的。”
“好吧。”贺茂优作点点头,闭口不再说话。
两人望着月光,听着风声,在山中坐了整整五十多分钟,这时候,信的手机突然响铃。
是仓木樱打开的,看来他又让她担心了。
接通电话,信问候一声。
问候过后,仓木樱问:“你回到家了没。”
“没,怎么了?”
“没事,就是突然看到一条紧急新闻想起了你,东京那里好像发生了轻微地震,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早点回家。”
信听着仓木樱的话沉默了一小会儿,等到仓木樱以为信号断掉不停地叫他时,他才回应道:“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早点回去的。”
“那就好,既然这样那我就睡了,明天我搬去你家,我房租到期了,等我什么时候找到工作我在搬出去。”
说完话仓木樱并没有将电话挂掉,而是有些紧张的等待着。
等了没多久,信点头回应道:“好,那以后就多多关照了。”
“嗯,笨蛋……”
仓木樱将电话挂掉。
信将手机收起挪动了下身体。
贺茂优作羡慕的看着信,用怪腔调说:“那以后就多多关照了~”
信瞥了他一眼,转头说:“我有一种法术,可以让人长满脓包,脓包奇痒不止,那人为了止痒会用刀割脓包,但他每割一个,肉里就会长一个,就这样他一边割一边长,直到剩下骨头为止。”
“咕~”贺茂优作喉结滚动,他举手笑着说:“刚刚在开玩笑,这种法术还是用在恶人身上比较好。”
“嗯。”信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我也是在开玩笑。”
“什么嘛,你……”
贺茂优作跳起来打算指责,这时候,山顶的芦屋晴突然和美智子走了下来。
只见芦屋晴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说:“谢谢。”
“没关系。”信摇摇头,望向低头不语的美智子,看了她两眼,他又对着芦屋晴问:“你做出决定了对吧。”
芦屋晴点点头,回答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由我引起,那一切也都由我终结,之前的事,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信盯着芦屋晴眼睛,确定他的心意后说:“那是来告别的吗?”
“不是。”美智子摇摇头,跪下来说:“我想求您放过他,我愿意将我毕生积累的财富给您。”
“美智子!你这是做什么!刚刚不是说好……”芦屋晴皱着眉拉了拉美智子,但力量尚且不如普通人的他又如何拉的起一心跪下的美智子。
信看着美智子,说道:“他的灵魂力量只有三分钟时间,你真的要让他活着吗?”
“是的,请您放过他。”美智子坚定的说。
信沉默不语,过了半分钟他转过身对贺茂优作说:“走吧,该去歇息了。”
贺茂优作看了芦屋晴和美智子一眼,转身跟着信一路下了山。
美智子跪着目送信和贺茂优作离去,此时的芦屋晴身体已经开始溃散。
他跪坐在美智子身旁,摇了摇她说:“没关系的,我能在最后这段时间陪着你就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没关系的。”
美智子含着泪,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泪水掉下来,明明才重聚,结果就又要分离,该死的上天又为何要这般作弄一个人。
她心中带着痛苦,怨恨和不舍。
芦屋晴见她这般只好叹气站起,他望向月光,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月光竟然会这么美,只可惜……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如果还能活着,那他一定要好好珍惜所拥有的。
“造化弄人啊……”
贺茂优作感叹一声闭上眼准备迎接永恒的黑暗,这时信刚刚坐的石块中猛地冒出一团灵光冲进他体内。
贺茂优作的身体稳定下来,他缓缓睁开眼,一睁眼,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抱歉,刚刚偷偷的用新学的星象占卜了下你,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那就好好活着吧,以后有缘再见了。”
声音消失,贺茂优作眼中涌出泪水,他望向山下说:“混蛋,每次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