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闪耀中，一颗暗色的星球，正循着轨道缓缓移动。

这是涅星，盛产煤炭的能源型星球，在短暂的兴盛发达后，已被遗弃，停止开采。现在的涅星，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刺鼻的空气，黑乎乎的煤渣路，和一座不大不小的废铁城。

废铁城外有一家机械厂，以极低的维修价格艰难维持，据说，价格已经低到加上太空运费都是附近星球中费用最划算的。

此时，机械厂的地下室里，辛禾正伏在工作台上专心地修理一块线路板。

“阿栗，你说我要是把这里改了，他们能发现吗？”

身后一台矮小的机器人哔哔响了两声，算是回复。

“是吧，我也觉得他们发现不了。”辛禾语气自豪，开始动手。

他就是这样，喜欢把一切都改一改，他也有这种能力，把一切都改到完美。比如，这样连接冗杂的线路，他改一改，就能更简洁分明；装配繁复的的部件，他改一改，就会省下一堆零件。

明明没什么必要的。

嘀嘀。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是叫所有人去车间集合的讯息。

辛禾麻利地把台上的工具一归拢，又冲身后的机器人喊了一声，“阿西木。”

机器人得了指令，半圆的脑袋上闪过一点暗光，随即往后仰去，直至嵌进背后，露出一个圆形空洞，两条胳膊也夹紧，嵌进身体里。整个身体往下一蹲，隐藏起万向轮。

机器人就变成了一个垃圾桶。

辛禾抓过工作台上的帽子，戴好，压低再压低。从一堆废铜烂铁中狭窄的过道里七钻八钻，推开地下室厚重的铁门。

刚进车间，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同调度老尹争吵，周围围了一圈工人。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人能修的了？”那是个年轻机械师，一条胳膊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脸上有点不耐烦。

辛禾注意到，他身上深米色的工作服，是废铁城里机械师的标准套装，忍不住皱眉，废铁城里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于工，到底是修什么？我侄子……就是上午跟你去的机械工，回来说是个他完全没见过的东西……你说我们就是小厂，平时就修些最最不重要的配件，实在是没有人会啊。”老尹推辞。

于申斜着眼看他，给他一个“你管得着吗”的眼神。

“要不你从废铁城里找机械师，一定比我们技术强……”

于申哼一声，不接话，显然不想从城里找。

这让调度愈发怀疑所修的究竟是什么，他胆小怕事，可不敢……做什么违禁的事情。

于申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找你们个人去打下手，又不是让他们真刀实枪自己干。这是给你们的机会。再说，你们的订单，不全靠着废铁城分给你们，怎么，我找你们帮个忙，还推三阻四的？”

“没有，没有。”老尹被拿住死穴，转身问，“栗子？栗子来了没？”

“来了。”辛禾答应着，前面的人已经让开一条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低着头走过去。

“于工，”老尹说，“这是我们厂最好的机械工——栗子，他跟你去。”

于申愣了愣。这个小小的身影从众人堆里走出来，就像一个小孩从大人群里钻出来，毫不起眼。

他头上咖啡色的帽子压得极低，根本看不见脸，除了尖尖的下巴，和上面抹的乱七八糟黑乎乎的机油。

“栗子，辛禾啊，你陪这个于申……于工，去废铁城一趟吧。”老尹说。

辛禾略抬了抬头，扫了于申一眼，“好。”突然又说，“那我明天要调休。”

老尹瞪他一眼，不识抬举，这个时候提条件。

辛禾执拗地等着。

“调休的事回来再说。”

“我明天要调休，你先答应再说。”辛禾不退缩。

“好好好，我服了你。明天休，后天休，大后天，你要是想休都休了，好吧？”老尹很暴躁。

辛禾却认真地答复，“不用，一天就够了。”然后再快速地抬头，问于申，“要带什么工具？”

于申被他又孩子气又故作老成的样子逗乐了，笑着说，“不用，我那儿都有。”然后跟着他一起出了机械厂。

沿着煤灰路，于申单手把陆梭开得飞快。辛禾很安静地坐在旁边，出神地望着眼前这条黑色之路。

废铁城，这少年第一次去，会紧张吧？于申安慰他，“别紧张，有我指导你，很快就能送你回来。”

辛禾点点头。

“他们为什么叫你栗子啊？”

“因为我总是弄得黑乎乎的。”

于申笑笑，这少年一板一眼的，再看他脸上、手上的机油，“做我们这一行的，弄得黑乎乎的很正常……”

然后他就看见辛禾从工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口罩，默默戴上。

于申嘴角抽了抽，闭上嘴，真是个冷淡的孩子。

进废铁城需要证明，于申早已准备好，陆梭顺利通过。

进了城，辛禾似乎比刚刚精神了些，好几次抬头看那些他以前只能遥观的建筑。

因为涅星一切资源紧张，能进入废铁城生活的人有限。于申想把车开的慢一点，好让辛禾借此机会好好把这里看一看，可时间紧迫，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陆梭速度未来得及有任何变化。

陆梭驶过大半个废铁城，直奔城中心的铁宫而去。

铁宫已经斑驳，不复当年气势。

陆梭七拐八拐，在一个偏僻又空旷的机库前面停下。

机库很大，一眼望去相当空，尽头毅然耸立着一台机甲，红蓝色，造型经典，气势逼人。

辛禾目瞪口呆。机甲？

于申显然早就料到她的样子，抬手拍拍她的后背，“你没看错”，领着辛禾往里走。

远远的，辛禾看见一个人站在红蓝机甲面前，穿一身得体的白色驾驶员服，身形挺拔，神情专注。

辛禾脚步一滞，心跳加速，眼前人的身影和和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合……

那人倏地回过头来，面容冷峻，夹带一丝沉重。

不是他……辛禾暗舒一口气。

“找到帮手了。”于申把辛禾往前一推，“他应该可以。”

那人眼神扫过来，点了点头，冷淡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