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台简甲一起往浓烟深处缓缓走去。
向星燃自知道方法后,就刻意去感受简甲内的温度变化,双腿尤其明显——越来越热。他不停地把温度计上的刻度告诉辛禾。辛禾则不停地根据温度来修正他们前进的方向。
“你少一个冷凝器,会不会特别热?能受得了?”向星燃突然想起来,问。
辛禾答,“能。”
向星燃想象她也许正蜷缩在驾驶座上躲避热气,忍不住嘴角上扬,那样子一定很滑稽。
“我们加快速度吧?”他建议。
“不行。越到里面越要沉住气。”强行、简短的命令式语气。
向星燃又问,“为什么组织方准备了防毒面罩,却不肯在简甲上安装温度计?”
辛禾解释,“这里是比赛终点前最后一个赛点,他们为了比赛战况激烈不会给我们提供帮助的。反倒是面罩能让我们多活一分钟,他们的乐趣也更多一分钟。”
“这么黑心?”
“你可以不参加。”辛禾说。
向星燃反问她,“你为什么一直参加?”
辛禾一愣,没接话,问温度多高了。
向星燃看了刻度,告诉她后,又问,“这么危险的比赛,你为什么一直参加?”
辛禾有预感他会再问,无奈地笑了,“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
“你试图了解我,只是想把我和你记忆中的某人对比。想知道我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吗?”
辛禾又说,“我们只是比赛对手,因为一次意外而合作一次,比赛结束后,还是各回各位,除了飞行技术,我不想多了解你,所以……”你也不必多了解我。
这几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辛禾一直牢牢地记得向星燃之前说的那句,“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希望你遵守承诺”。
“你说……你了解我的飞行技术?你见过吗,我飞的时候?”向星燃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辛禾心里一惊,深吸一口气,平稳地解释,“你能跑到光军前面,还是有水平的。”
可那时是他处于下风,最被动的时刻。
向星燃没有再追问,只说,“我知道了。”
不知道他知道什么,辛禾觉得云海里的时间变得不规律了,之前她觉得太快,现在又觉得太慢。
她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还能隐藏多久,在向星燃身边的每一分钟,她都觉得危险,她觉得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云海终点,是一个洞口,过了那个洞口,就是终点。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对视。
“合作结束?”向星燃问。
“合作结束。”
“你是女生,让你两秒钟?”向星燃问。
金属色简甲摇摇头。
“那这样吧,主持人下一次说某个特定的词的时候,我们同时出发?”他说。
“什么词?”
向星燃考虑了下,“‘栗子’吧。”
“要是不说怎么办?一直等着?”辛禾问。
她听见向星燃在那端笑,然后又带着笑意在通讯器里问主持人,“主持人,我是小星星。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呢?小星星选手。”
“我想知道栗子现在排名……第……几……”
他故意拖慢语速,发动简甲。
辛禾的金属色简甲也蓄势待发。
“栗子啊……”
两台简甲如利剑出鞘,奔向最后的终点……
——
低矮的工棚如同砖头块一样紧贴在一起,把渣子山环抱在中间。渣子山和工棚之间,有一道被车轮深深碾压,平如明镜的的狭窄煤渣路,供拉卸煤渣的重量级货车用。
涅星各地不用的煤渣垃圾,都被源源不断的货车送来这里,逐渐堆成的渣子山,这些年,也愈发壮大了。
辛禾推开工棚中的一间,疲惫地走了进去。
尽管她已经足够轻手轻脚,还是吵醒了床上的人。
一个瘦弱又有些驼背的老人咳嗽着,强撑着用最快的速度从床上坐起来。辛禾仍觉出那动作已变得迟钝。
“回来了?咳咳——”
“嗯,爸,我吵醒你了?”
辛明义咳嗽不停。
辛禾摸黑倒了一杯水给他,辛明义接过,喝了两口,“你又去比赛了?”
“嗯。”辛禾承认。
“太危险了。咳咳——”
辛禾已经习惯在他咳嗽的间隙插话,“爸,我又赢了,有奖励,还有收音机。白天我去工厂的时候,你可以听收音机解闷。虽然是二手的,可质量还挺好的,能收到星联的电台。”
“孩子,我怕你受伤……”
“我不会受伤的。我技术很好。今天,我还赢了真正的机甲驾驶员呢!”
辛明义一双眼睛布满担忧。
他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相反,她花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一些超越她这个年龄段所需要面对的事情上。
她热爱机甲,拆除、维修、还原、改装……还有驾驶。
她瞒着他扮成男孩子,跑进机械厂做机械工,偷偷学关于机甲的一切,后来又偷偷跑进废铁城去参加简甲比赛。
他从未见过她驾驶,可最开始几个月,看到她摔得鼻青脸肿地回来,疼的龇牙咧嘴,他也心疼的不得了。
唉——辛明义叹口气,她只是一个落魄矿工的女儿,最正常的应该是平凡的长大,嫁给另一个矿工,再生一个小矿工,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可是,她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简单了。
“爸,再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去废铁城了。我的钱攒的差不多了。那里条件更高,药物也更好,到时候……”
辛明义摆摆手,“我的病……下了一辈子煤矿,好不了啦……咳咳……”
辛禾心里发酸。她站在床边,努力安慰他,“谁说的?要是废铁城里治不好,我们就去其他的星球,去星联最好的星球,总有地方能治好你的病。”
“辛禾,咳咳,”辛明义喘了好大一口气才说,“如果不是我拖累你,你早就可以一个人去废铁城了,不用留在这里受苦。”
辛禾摇摇头,学着他说,“如果16年前你没捡到我,我早就死了。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不,你是个好孩子。是我没用。”
听到爸爸这样说,刚刚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辛禾,又心情沉重起来。
辛明义拍拍她的手,说,“我给你留了饭。”
他站起来,往厨房走去,一瘸一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