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整了整衣巾,深深作揖道:“蓉妹妹有礼了,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蓉妹妹,真是奇缘。”
廖蓉猛然见了,将身子往后一退。
只见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浮浪公子,生得油头粉面,手里摇着一把洒金川扇,长腰身,一件绿罗褶儿,头上戴着嵌宝金簪。
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廖蓉见了屈膝轻笑道:“高家哥哥有礼了。”
“蓉妹妹这是要去哪里,不如让哥哥替蓉妹妹引路!”
高斌看廖蓉就似看天仙女一般,一面笑着说话,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觑看廖蓉。
茱萸附耳悄声道:“这位高公子已经跟着小姐一路了。”
廖蓉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透八九分呢?
廖蓉要去三房寻五小姐的话在舌尖转了几转,又改口道:“高家哥哥果然是个聪明和气的人,只是这会子我要回家去了,不得和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
高斌已拦在前头,笑眯眯道:“我倒日日闲着,往后日日过去替蓉妹妹解解闷,可好不好?”
廖蓉娇羞的笑了笑,没有言语。
高斌细细瞧去,发现她竟比那日城外初见时越发标致了。
今日的蓉姑娘梳着俏丽的缠髻儿,风吹裙起,露出莺花红纱膝裤,笑靥如花,异香扑鼻。
高斌见廖蓉如此打扮,亦发酥倒,由不得又往前凑了凑,觑眼看廖蓉的荷包,又问她笼的什么香怪好闻的,一双风情眼始终不离廖蓉身上。
廖蓉掩袖轻笑:“高家哥哥也快回去罢,今日天冷,仔细些别染了风寒才是。”
高斌听了,身上已木了半截,那神情亦发不堪起来:“素日常听人说妹妹聪明伶俐,没想到还是个极心疼人的。”
廖蓉笑着催促道:“高家哥哥快回去罢,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
“改日务必登门去探望蓉妹妹。”高斌又是作揖又是打拱,临去时仍恋恋不舍地回头了七八回,方一直摇摇摆摆遮着扇儿去了。
廖蓉本想去三房寻梁五姑娘,怎奈突然冒出个高公子一路纠缠不清,她只得拣人少的地方先回了梁府客院。
她回去时,鲁氏母女正垂首坐在临窗的大炕上作针线。
鲁桂枝穿着毛青布大袖衫,只在发上戴了一根样式普通的银簪,常年操劳的她面容十分显老,看上去还没有梁府的粗使婆子体面。
鲁氏生的廖芳一身半旧的蓝布袄裙,只在两边的包包头上缠了两根红绳,穿着极为朴素。
廖芳抬头看了廖蓉几眼,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方才出去上了趟茅房,远远就看到高斌在石拱桥上纠缠着廖蓉。梁府这么大,人口众多,光服侍的丫头婆子就不知凡几,这一路指不定被多少人瞧见了。都是一家子姊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廖芳忍不住出声提醒廖蓉。
“高家少爷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勾栏院里的魁首,脂粉堆里的英雄,谁被他盯上谁倒霉!”
廖蓉听了心中羞恼:“你少在那说风凉话!”
这怎么能是风凉话,廖蓉明明是在曲解她的意思。
廖蓉满脸讥讽:“你是在嫉妒我吧!”她说着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鲁氏,对廖芳低声道:“说不定你日后嫁的就是这样的男人!”
廖芳气得脸都红了,“你……你别不识好人心!”
“小孩子家家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鲁氏出声制止了她们的争吵,又轻声劝廖蓉:“大姐儿的针线好,无事少出去罢,也多少帮着做些针线活,好歹贴补些家用。”
她们住进来时,鲁氏拒了梁府的一应日费供给,日常的吃穿用度全是她们自己出,并不依赖梁府,鲁氏认为这样方是常处之法。
可住都已经住进来了,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在这偌大的梁府里逞什么能。
廖蓉瞥了眼炕上的几件绣品,脸上浮现出不耐之色:“白天晚上的绣,眼睛都熬坏了能卖几个钱?”她说完扭身就回了自己屋。
鲁氏无法只得放任原配的长女回房,带着自己亲生的小女儿去厨房准备午饭。
廖蓉回房坐到梳妆台前,取下头上的八宝点翠金簪,小心仔细地收进一个退光的妆奁里。
高斌这么一个有财又大方的倾慕者,廖蓉不想开罪他,又担心他日后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心里十分矛盾。
没想到她廖蓉有朝一日竟被这么一贴虎皮膏药黏上了,想想就觉得烦躁。
廖蓉抬头看向妆台上的退光妆奁。
这妆奁是她母亲当年的陪嫁,这几日父亲早出晚归出门打点,将妆奁里的首饰取用一空,这一件若不是她日日随身佩戴只怕也难留下,父亲这些年花用的全是生母留给她的嫁妆。
想到这些廖蓉心中更添烦闷。
不一时,廖芳端了午饭进来,面无表情地放下就出去了。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碗白米饭,一碗鸡蛋羹,一碟子腌酱菜。
这府里的大丫头每顿还有四样分例菜,她一个千金小姐吃的还不如那些下人。
廖蓉想到梁三小姐平日闲时吃的花糕都是那么精致,顿时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