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这茬儿雪说来也不算大,宫里头的都化了,这儿的还是挺厚呢。”妃嫔们散了后,傅灵就拉着楚哀到院子里下棋。
“到底是山里头清净,宫里太热闹,留不住雪,更留不住人。”楚哀举起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玉石相撞勾出“叮”的一声清脆,听起来轻快,细品却又有些沉重了。
傅灵避开了楚哀的感叹,装作不知其中深意,毕竟她只是想着复仇,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更不懂心凉了是何体会,“你既然喜欢山里头,等咱们做完大事,前来隐居,也不是不可以啊。”
“隐居……”楚哀低下眸子,眼角流落一丝哀伤,“若是没有风花雪月,隐居不过是避世的借口罢了。”她闭上眼睛,忽然想起那日立冬,老槐、落乌、桃花酿,她说一句日出送君去,日暮盼郎归,他就真的来了,虽然都是算计,但其中有几丝情谊,得承认那是真的。
“这下棋啊,就该是全神贯注地下,脑子里都是旁的事儿,下错了一步或许还能挽回,若是下错了两步……”傅灵的眸子冷了三分,棋子落定,“你输了。”
“什么输了?”
楚哀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声音的来源,是齐紫琰。她收了面上复杂的情绪,又是一副温柔的模样,“臣妾在和灵妃下棋呢,倒是皇上,不是累了么,为何起来了。”
齐紫琰上前打量着棋局,“朝廷里有些事儿,大臣们要到了,一会儿得去见见,不过朕记得你棋艺不错,为何会输了。”
“臣妾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技艺不精,外加上昨儿晚上找到的这盒棋子,臣妾从未见过,用起来倒是走神儿了。”说着,楚哀拿起一枚放在手心,伸过去给齐紫琰看。那棋子是淡粉色的,躺在手掌中央,像是一片桃花瓣,遇上阳光,又剔透起来,甚是好看。
瞧着楚哀澄澈的眼睛,齐紫琰本来烦躁的心静了下来,他把手覆在楚哀的手上,玉本清冷,传出些许沁凉,“这是当年太后用过的棋子。太后喜欢下棋,搜集天下棋谱,在朕八岁那年,太后偶然得了一本《桃花泉》,甚是喜爱,恰巧莫相家中有一大块儿难得的桃花玉,便打了这盒棋子,算是借花献佛了。”
听见莫相二字,楚哀心口一颤,瞧着这棋子也不舒坦了,恰巧福安跑了进来,他喘着气,火急火燎的。“皇上,皇上。”
“急什么,像什么样子。”
“皇上,大臣们都到了,您什么时候去呀。”
齐紫琰眉宇间的烦躁又浮了上来,他松开楚哀的手,“朕先去看看。”
“臣妾恭送皇上。”楚哀面容得体,俨然一副贤妻的样子,待齐紫琰走后,面上的憎恶一点点显露,她站起身,把棋子扔进棋盒,“果真是小人啊,怪不得横野朝廷,前朝拉帮结派,后宫也要巴……”正说着,楚哀身形一顿,眼中的愤恨被疑惑填满。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傅灵皱起眉头,每当楚哀话说到一半就停下的时候,定是有什么发现的。
楚哀抬起头看着她,“这后宫妃嫔的喜好,一个大臣是如何知晓的呢?”
“娘娘,木挽纯来了。”尽欢从门口走进来通报。
楚哀收回思绪,和傅灵对视一眼,“让她进来吧。”
不同于楚哀的娇媚,傅灵的冷艳,木挽纯生得灵动,让人瞧着舒坦,外加上许是自幼学戏的缘故,平时走路也有些台步的韵味儿,在这后宫的百花中,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奴婢给皇后娘娘,灵妃娘娘请安。奴婢奉锦妃娘娘之命,来取皇后娘娘赏的枣子。”木挽纯抬起头,眉宇间有几分英气,颇有些将军家小姐的样子,可惜她不是。
“尽欢,还不快去取。”尽欢硬了一声进了里屋,楚哀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瞧着她,“木姑娘是锦妃身边儿的大宫女,跑腿的事儿,怎么叫你来了?”
木挽纯扫过傅灵才将目光落在楚哀身上,“娘娘若只是想给个枣子,方才就给了,也不必叫人回去了再派人来取,奴婢斗胆猜测,娘娘是有话要问奴婢才是。”
“你自幼在江南学戏,为何会北上来中原,又受莫家的安排进宫啊。”
木挽纯挑眉看着楚哀的眼睛,丝毫不掩饰其中的嘲讽,“奴婢的身世,娘娘已经查得很清楚了,何必再费耳朵听奴婢说一遍呢?”
“嗤,这丫头倒是直爽。”傅灵瞧着木挽纯无畏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当初程离与楚哀说话的时候都带着试探,她一个黄毛丫头,胆量倒是惊人的“前些日子皇后与本宫说你会唱戏,如今一看,果然是精彩。”
楚哀低眉而笑,“既然你直白,本宫也不绕弯子了,你既然是莫家找来替掉莫锦央的,为何又助她升了位分呢?”
木挽纯勾起唇角,眼中又多了几分戏谑,“那娘娘当初又为何升了她的位份呢?”
傅灵面上的笑容渐渐退去,后背传来慎人的寒意,这时,尽欢从里屋出来了,她拿了个食盒,打开呈在楚哀眼前。
“娘娘,若羌枣取来了。”
楚哀点点头,使了眼色,尽欢将食盒盖好送到木挽纯手上。
“奴婢告退。”
待木挽纯走后,傅灵吸了口凉气,她看向楚哀,眉眼中尽是担忧,“她心计竟然这样深?”
“你现在才发现。”楚哀轻叹一声,这傅灵起初是并没有将木挽纯放在眼里的,“我查过他的身世,是莫英豪捡来的孩子,四岁便送去了江南,如今突然回来,我倒不觉得是因为莫锦央不可靠了,更像是蓄谋已久的事情,只是其中的深意,我猜不到,恐怕这丫头也是不知道的,她戏班子里的人只说,木挽纯是个有恩报恩的人。”
傅灵跟着叹了口气,“这怕不是引狼入室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着,楚哀又看向棋盒,“这桃花玉的棋子虽然比旁的通透些,但说到底,也只是个棋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