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打听到了,闫将军一家的处决已经写了圣旨了。”珠玉从门口跑进来,头上披了一层小小的水珠,衣裳也潮了,软踏踏的,她把这门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本这一个月莫锦央的心里都是慌得很,什么都做不下去,念珠握在手里转得愣是像是路上车轮子那样快,听了珠玉的话,她更乱了,一下子就从小榻上弹了起来,“皇上打算怎么处置?”
“回,回娘娘的话。”珠玉舒了口气,走进屋里,木挽纯正摆弄着花坊刚送来的迎春,路过她的时候,珠玉狠狠瞪了她一眼,“叛乱是大罪,又因为闫将军一家都是重臣,所以,所以诛九族。”
莫锦央手里的珠子一下子就散开了,滴滴答答滚了一地,木挽纯剪花枝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转过身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消息可靠么?”
珠玉脸上云本是焦急的,瞧见木挽纯也紧张了起来,忽然有些幸灾乐祸,语调儿都升了不少,“那还有假?娘娘,奴婢可是看着翰林院的人拿了圣旨出来,悄悄跟上去问的。”
“木挽纯,你不是说清明之前不会有定夺么?”莫锦央跌坐在小榻上,手抖个不行,这是做什么都是没用了。
木挽纯定了定神,撂下手里的剪子,“是翰林院拿的圣旨?福公公没跟着?”一般的圣旨都是福安去宣读的,饶是处决将军,也该是亲身侍卫来做,为何让翰林院的人来了?
“福公公跟着做什么?”珠玉翻了个白眼,“只是暂时存放在翰林院,等清明过后再宣读,皇上仁慈,说是放他们祭过祖之后再处决,毕竟闫将军一家祖上也有开国的功臣。”
“那就好。”木挽纯闭上眼睛呼了口气,提起来的心又落下了,“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莫锦央眼里满是怨恨,“圣旨都写好了,还有什么机会?珠玉,快去拿伞,本宫要去见皇上。”
珠玉应了一声,小跑着要去准备,木挽纯忙上前拦住,“娘娘,现在去不得啊,这皇上刚下了圣旨,您就去求情,定会让皇上更生气,适得其反,实在是不妥啊。”
“木挽纯,娘娘和闫将军一家都交情很深,你为何再三阻拦?”珠玉面上已有愠色,抢了她掌事姑姑的位置就算了,如今还敢左右主子的心思了,这钟丽宫那还能容得下她?
木挽纯自然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善,却没有跟她斗嘴,而是朝莫锦央福了福身,“娘娘不要着急,奴婢听说今日是太后说了让皇上不高兴的话,想必也是一时盛怒下,找了出气的地方,才潦草做了决定。既然皇上只是把圣旨存放在翰林院,就说明还是有周旋的余地的。况且如今还没听到小闫将军被捕的消息,留着闫将军一家也是当做诱饵,想让小闫将军出来。可是娘娘已经给小闫将军传了书,小闫将军不露面,这闫将军一家就杀不得。”
珠玉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这木挽纯说得的确是有道理的,她转头看向莫锦央,轻声询问着,“娘娘,那皇上那儿,您还去么?”
莫锦央脑袋疼得要命,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思绪乱糟糟的,“成了成了,都出去吧,本宫一个人待会儿。”
木挽纯和珠玉相互看了一眼,一并行了礼退了出去,木挽纯带上了门,转身要走,却被珠玉拦住了。
“你到底在耍什么心思?”
木挽纯抬眼瞧她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禁莞尔,这丫头的眼睛还是挺好用的,“我自然是帮娘娘做想做的事儿喽。”
珠玉冷笑一声,“呵,你这些花花肠子有什么用?虽然娘娘升了位分,皇上的心却依旧是皇后那儿的,这一个月皇上都没来过钟丽宫,却常常召见皇后,今儿我去打探消息的时候,翰林院的人前脚出来,皇后后脚就进去了。你出的主意治标不治本,怕不是有什么私心吧。”
“皇后?”木挽纯的笑僵在唇角,“她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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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娘娘来了。”福安站在门边儿上轻轻往里头探了探身子,小心翼翼的,楚哀瞧了他一眼,抬了抬下颌,福安明白了其中询问的意图,凑近了小声儿答着,“皇上方才写了处决闫家的圣旨,这会儿也是心烦呢,娘娘要是有什么不和皇上心思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正说着,里面传来了声儿,“让她进来。”
尽欢拉了拉楚哀的衣角,楚哀对她摇了摇头,推门进去了。
“臣妾给皇上清安。”
齐紫琰抬起眼皮,“起来吧,说多少次了不必拘礼。”说的话虽说是宠溺的,可是声音里却填满了疲倦,“是太后意志坚定吧。”
楚哀低下眉眼,走到齐紫琰身边,细细地磨着墨,一圈一圈,都是静好的岁月,“皇上,臣妾去了太后那儿,瞧见太后在读《史记》。”
“《史记》?”齐紫琰沾了墨,继续批折子。
楚哀瞧他没有多问,便自己说了起来,“太后看的那本是《魏其侯列传》中讲汉景帝立储的一卷。”
此话一出,齐紫琰心里慌了一下,手上不觉用力,折子上就多了一个墨点,看上去扎眼得很,“太后看这做什么?”
“太后是觉得与窦太后有了相投的心思罢了。”楚哀笑了笑,继解释道,“汉景帝立储,后宫的妃子争着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但是窦太后却希望能让梁王刘武继承皇位。”
“哼。”齐紫琰撂下笔,眉宇间有了几分愠色,“刘武是汉景帝的弟弟。”
“是了,是弟弟。”楚哀走到齐紫琰身后,轻轻地为他捏了捏肩,“这窦太后偏爱刘武,是因为这做母亲的都有个爱护幼子之心。”楚哀着重地说了幼子二字,便感觉到齐紫琰的身形一顿,她勾起唇角,“皇上也是太后的幼子,其实太后是偏爱皇上的。”
“偏爱我?呵,自从我做了太子,太后就明显疏远了我,反而对齐紫珏疼爱有加,就连他叛乱都向着他,因为我把他斩首示众,就去了寺里三年,让天下人说我不孝,这是偏爱?”
“皇上。”楚哀拂了拂齐紫琰的背,为他顺顺气儿,“太后偏爱二王爷多些,是因为不想让二王爷没得到太子之位心中有落差,怕引起兄弟相争啊。”
齐紫琰穿过头看她,心仿佛被什么捏了一下,可是嘴上还是硬的,“可是那三年又怎么说?太后不是记恨我?”
“太后的确是埋怨您的,却从没说您做的是错的。”楚哀顿了顿,“太后是一位母亲,儿子犯了再大的错,也是自己的儿子啊,又怎能真正怪罪?不论于您还是二王爷,都是一样的。如今太后只是让二王爷迁入皇陵,了了做母亲的一番心愿罢了,这人都不在了,何不成全呢。”
齐紫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好好想想。”
“那臣妾先告退了。”楚哀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出了门,福安瞧见里面没动静,心里松了口气,“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楚哀点点头,尽欢上前打上伞,“娘娘为何要帮太后。”
她看向远处的宫墙,被雨淋过更是殷红一片,像是大好的年华,也像是淋漓的血。
“如果不帮,未来的日子就不知道该怎么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