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绷着一根线。
那根弦断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来。
他留不住母妃,留不住静安,可是顾华杉是他唯一剩下的,无论做出怎样卑鄙的事情,他必须将她留在明州。
离王殿下这两日心情极度不好,浑身的冷冽之气,能将三尺之内的空气冻结成冰。
下人们伺候得越发小心翼翼。
燕离沿着庭院修葺的长廊,慢慢走回书房。
夜凉如水的晚上,庭院里很是安静,长廊下的长灯不灭,光影交叠。
他看见了花圃里栀子花开得很好,恍惚间想起顾华杉身上那淡淡幽香,便和栀子花的味道相同。
他只要闻着那个味道,便知道她在身边。
他伫立在石阶之前,看着满院子开得正好的栀子花有些出神。
夜里风大,吹得那栀子花盈盈绽放,花瓣如雨。
月色落在那人头顶,他的双眸幽深似海,竟是深不见底的冷。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梧心已经上前,在他身后道:“殿下,唐门的唐叙来了。可要安排他先住下?”
燕离扭过头来,语气淡淡,“他来得倒快。”
“殿下急诏,唐叙马不停蹄的赶来,以致半夜登门。”
燕离转过头去,目光仍是盯着那团栀子花看。他一袭白袍,立在花丛之间,隐约有种孤寂之感。
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传来,“让他现在到书房见我。”
衣袖一拂,那人转身离开,走向书房的方向。
唐叙风尘仆仆,从接到燕离手书就立刻出发,一路上马不停蹄,一直到夜深方才到了明州。
不料还未落座,便又被燕离身边的人叫去了书房。
还未走近,唐叙便看见书房里亮着灯,梧心梧尽两兄弟守在门口。唐叙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燕离的背影。
他立在案几处,身影颀长,灯火拉开他的影子,影在地毯上。
唐叙隐约感觉今日的燕离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想起来的时候,那引路丫头欲言又止的模样,唐叙心头一跳,急忙上前,“参见殿下。”
燕离转过身来,“唐掌门辛苦,请坐。”
唐叙依言坐下。
燕离绕过案几,坐在黄花梨木榻前,“我要的东西,唐掌门可带来了?”
唐叙应了一声,从衣袖之中掏出拇指大的瓷瓶,放在燕离面前的翘头案几上,“请殿下过目。”
燕离的十指纤细而通透,犹如羊脂玉一般,在灯火下泛出水光来。他漫不经心的拿起那小瓷瓶看了一眼,“这就是化骨?”
“如假包换。这世上仅有两瓶。”
“这化骨当真可以让人内力全失?”
唐叙点头,“千真万确。此药无色无味,连续服用两日,对方不会有任何的察觉。”
“可会伤及身子?”
唐叙一愣,眉头微皱,却不明白燕离此话何意。
化骨如此霸道的神药,一剂下去便让所服用者内功全失,犹如废人。可燕离为何会担心此药损害身子?
他仍是老实答道:“化骨只化其内力,不会对身体有什么伤害。”
燕离满意一笑,收了,“多谢唐掌门百里送药。本王也知唐门的东西价格不菲,此物必然价值连城,所需银两,本王会命人一并送上。”
唐叙拱手道:“殿下这话说得客气了。若不是殿下,只怕唐门到现在都不会知道玉卿的死因。更何况顾姑娘在武林大会上杀了白无痕,也算是替玉卿报了仇。殿下放心,就算玉卿已去,我唐门也愿意追随殿下。”
燕离唇角一勾,身子斜斜躺着,显出几分上位者的居高临下来。
他淡漠的瞳孔深处是一片泛不起涟漪的湖,半分情绪也无。
燕离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客套话:“若得唐门,本王如虎添翼。”
唐叙饮了一口茶,话锋一转,笑道:“先前在武林大会上和顾小姐有过一些交情,顾小姐乃性情中人,性格豪爽,叙引为知己。武林大会上大乱之后,再也不见顾小姐身影,也不知她身上的伤如何了?”
也不知为何,唐叙只觉得提到顾华杉的名字,燕离面色方才有了几不可闻的变化。
“阿华身体无碍。”
唐叙仍是不死心,继续道:“唐门长老一直挂念顾小姐,不知在下可方便去探望一下?在下想亲自登门,聊表一下我唐门对顾小姐的感激之情。”
燕离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淡漠的瞳孔轻轻转动,似有一丝嘲弄和警告意味。
“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我会替你转达。但她这几日不便见客。”
“顾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阿华这几日旧疾发作,正在静养。”
唐叙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那看来是有缘无分了。本还想跟顾小姐聊聊上次武林大会后的事情呢。”
燕离起身,唤了个贴身丫头进来,随后对唐叙道:“唐掌门一路奔波辛苦,今夜天色已晚,请先下去好好歇息吧。”
唐叙道了声“多谢”,随后被丫头领着下去了。
退出房门那一刻,他的视线停留了一秒,在那瓶化骨上面。
却是终究没有问出那化骨用来对付谁。
那不是他该过问的事情。
惊鸿一瞥之间,屋内的男子立在案几之上,眼眸冷冽,再无往日半分柔和。
唐叙心头一跳,连忙跟上丫头,退出了房门。
唐叙刚走出没多久,燕离便感觉到门外有身影一闪而过。
他厉喝一声:“谁!”
沐兰缓缓从夜色之中走出,她手里还捧着托盘,托盘里有一个白釉瓷碗,细嫩的银耳,煮烂了揉碎在汤里,晶莹剔透的色彩,看着颜色极好。
沐兰捧着托盘靠近,燕离瞥了一眼,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沐兰道:“殿下,刘小姐说这两日暑气太旺,怕您受了暑,特意煮了这银耳汤送来,请殿下”
“拿走。”
燕离转过身去,有些心烦意乱的翻开桌上的文书。
沐兰小声委屈道:“殿下,这可是刘大人特意嘱咐了奴婢送进来的。刘大人的命令,奴婢哪里敢违抗。”
燕离抬起头来,冷冷道:“你是他刘家的奴才,还是本王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