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你在一个静谧且完美的安息日傍晚。”西满牵着布伦娜漫步在坑坑凹凹的海岸边,他低声对着布伦娜诉说着,“城市、村庄还有田野之中,那些生而必死的凡人们都沉浸在短暂的休闲时光之中。”月亮升了起来,有些细碎的月光散落下来。
“他们遵循着虚无缥缈的准则,在这一天停止三十九种工作类型,强调着这天与一周之内其他日子的不同,可笑的是他们说这一天是凡俗与神圣的界限,是光明与黑暗的区别。”
“可笑吗?”西满侧头望向不远处摇摇晃晃连站立都吃力的夏洛蒂,她脸色苍白地发出细微的喘气声。
“你与他真的不一样。”夏洛蒂缓缓开口,放眼望去海岸边一片狼藉,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上岸之后在海岸上肆虐了一番,“他曾经对我说,要相信上帝,相信那些不可思议且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想也是,那确实是他会说出的话。”西满摸了摸额头,单螺旋即将移动到达最下方,“还有些时间,你看有一点我和他很像,我们总是想让别人认可我们。”
“我不觉得他是在寻求认可。”夏洛蒂干脆坐到了地上,她的呼吸愈发急促,顿了很长时间她才继续说道:“他只是将他的思想拿出来告知他人,并不强求别人认可他。”
“你猜,我是在他之前还是在他之后存在的。”西满听到这话笑了笑,抬起手为布伦娜轻柔地编织起来头发。
“之前。”夏洛蒂肯定地说道,“这时的你还没有他的那种敬畏,是令人厌恶的亵渎者。”
“你很聪明,而且对他很感兴趣,虽然我不知道是哪一个时间线上的我与你有过交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西满认真地盯着布伦娜的后脑勺,手指灵活地编织着布伦娜的头发,一边说道:“也许我们的诉求不同,目标也不同,但是思想一直以来都是一致的,”说到这,西满微微探出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夏洛蒂,“也只有思想相同了。”
“我……唔……怎么形容呢?”西满的手指停下,昂着头思考了一阵,然后继续说道:“当时的我用渎神这种邪恶的仪式来隐藏自己心中的不安,不得不说这种方式很有效,在尊贵眼眸的注视下悄然传播我邪恶的思想,这简直令我心潮澎湃。”
他继续垂下眼眸编织布伦娜的头发,“所以你将会看到一个……邪恶且亵渎的法师,啊,忘了说,再往前的一个我,当时在现世中播撒了不知道多少死亡与绝望,不过我想你并不想听到这个消息。”
沉默下来,海岸边上一时只剩下海浪冲上沙滩的声音,来来去去,好像永无休止。
“好了,搞定!”西满突然笑着说道,他将布伦娜的头发长发编织成一根根辫子,然后绞在一起盘在脑后,“真好看。”
听到这话,布伦娜貌似羞涩地低头微笑了一下。
“继续回到我们的话题,我以最纯粹的蔑视面对祂,或者说是反抗祂,很隐秘,但还是不出意料地失败了。”西满拍了拍布伦娜的肩膀,示意她站在原地,然后他朝着坐在地上的夏洛蒂走去,边走边说道:“或者说所有的我都失败了,很悲哀不是吗?祂象征着绝对的真理,而我却永远无法穿透那面象征真理之墙。”
走到离夏洛蒂不远处的地方,西满背对着月光,让夏洛蒂看不清他的面孔,他站在原地停了下来,不知在看哪里。
“你说这时候我是否应该抛弃盲目的反抗,接受这一切?”
夏洛蒂低着头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回答道:“最重要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反抗这一切?”
“因为我想证明这个世界就是虚幻且无谓的。”
“为什么?”夏洛蒂问出第二个为什么。
“很难去跟你解释这一点,算了,继续说回现在的我。”西满轻笑了一声,那语气好像是一个成年人对着幼儿的胡闹付诸一笑般无奈。
夏洛蒂并没有因为这语气生气,她低咳了几声,擦去嘴唇旁的一丝血迹,“那你继续。”
“我,或者说我们都可以清晰记起他现在的经历,抱歉我用‘他’来指称,但是你应该明白我说得是谁。而他却无法记起很大一部分我们的记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西满向前俯下身子,向着夏洛蒂凑近了些,“失败者的自我欺骗。”
“我怀着对这个世界的不屑与傲慢,再加上对于自我软弱的愤慨,我行走于现世。很难说这是一种勇气还是一种……徒劳无功的笑话。”
“你最终还是屈服了。”夏洛蒂在这时插嘴道,“连你自己都认为这一切只是一个笑话,我明白了。”
“是啊。”西满叹息道,“我感受目睹了所有事情,然后我就……放弃了思考。”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西满笑着说道:“最终变成了一个疯子。”
“我并不是说你屈服于祂了,或者说屈服于这一切了。”夏洛蒂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西满说道:“你只是屈服于自己的软弱了。”
西满背光的脸色变了变,但是夏洛蒂却看不到,她还是继续说道:“你对我说了这么多,还是想表达说你反抗过了,你曾经挣扎过,但是你失败了。你怀着对于现在最终失败了的你那种不屑与失望对着我诉苦,你想让我对你说一声这一切都已经足够了,你没有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情并不是你的错,因为你已经尽力了?”
“你最终只不过还是想让我安慰你一声。”夏洛蒂用手臂将自己支撑起来,她艰难地站起身来,直望着西满说道:“想让我对你说一声,没关系的,你已经尽力了……吗?”
“可是我不会说的,混蛋,我只会对你说,你只是一个软弱到极致的懦夫。”竭尽全力地用拳头锤在西满的胸口,夏洛蒂声嘶力竭地说道:“我都没有放弃,你凭什么放弃?”
西满没有躲避这一拳,他站在原地静默着,没有发声。
夏洛蒂在他面前喘着粗气,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低着头痛苦地咳着,粘稠血丝带着唾液向着地上滴落,半晌,她才抬手擦掉血液,再次直起身看着西满冷漠说道:“我看错你了,你也不配得到我的感谢,懦夫不配得到这一切。”
西满的嘴角扯了一下,他冷漠地伸出手扼住夏洛蒂的喉咙,“那我需要对你说一声抱歉吗?”
“我想是的,你这个懦夫。”夏洛蒂也没有挣扎,她只是朝着西满的脸吐出一口血沫,“这是你应该做的,也是我应该得到的。”
西满偏开头,血沫从他的脸颊旁飞出去落空了,他见到此景,脸上绷起的冷漠粉碎了,而是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到底跟你有过什么交集,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们明明只见过几面啊。你一定要表现出这种怨妇的样子吗?不明真相的人也许会觉得我做过很多很严重且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不开心了,西满。”夏洛蒂愣了愣,然后低吟道:“我只是不开心了,可是我不想不开心。”
这是第一次面前这位女孩儿正式叫出西满的名字,不知为何,某种他还记得的画面涌上心头,这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他喃喃说道:“那你可真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任性孩子。”
就在西满有些恍惚的途中,夏洛蒂猛地扭头看向他们的一侧,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想要去咬西满的手腕,但是由于角度的问题,她只能无力地在空中开合了几下牙齿,发出“咔咔”的清脆响声。
夏洛蒂奇怪的动作惊醒了恍惚的西满,他没管咬牙切齿的夏洛蒂,而是也扭头朝着夏洛蒂之前转头的方向望去,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本不应存在于此地的身影。
那身影站得笔直,背起的双手慢慢伸到身前,开口说道:“夏洛蒂小姐,刺客先生,晚上好。”
西满的手掌蓦然放松,夏洛蒂一下跌落到地上,双手无力地支撑了几下身体,但是最终还是没能正常地直起身来,于是她只好认命般地躺在地上,侧着脑袋看向那个在夜晚发出奇怪问候的身影轻快地说道:“管家大人,晚上好。”
安德鲁点了点头往前走出两步,微微瞥了一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布伦娜便没有再注意她了,而是将视线移到了西满身上。
西满扬了扬下颚,傲慢地注视着面前这位突兀出现的奇怪老人。
“大人的猫也许会想要改变一下口味。”安德鲁伸出空空如也的右手,朝着西满示意,“一位魔导师的血肉肯定符合它们的口味。”
“或者两位。”视线在无力躺在地上的夏洛蒂身上随意转了一圈。
“这下好了,西满。”夏洛蒂笑道:“我们都要被喂猫了,就是不知道懦夫的肉会不会符合它们的口味。”
“闭上你的嘴,女孩儿。”西满冷漠开口,“然后你这位……莫名其妙的管家?”
“真是奇怪的嗜好,一位顶级的战士去当什么管家,”他向空中漂浮起来,“时间还早,夜晚还长。”西满额上的单螺旋抵达最下方,发出齿轮啮合的清脆响声。
“那我就只好帮你的主子教育一下他的仆人。”
他满脸淡漠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