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纳猎猫的前爪在地面上掠过,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好像它那庞大体型完全没有重量一样,在几个纵跃之后,猎猫也许是觉得它离西满的距离已经够远了,于是它没有再选择用它那妖娆的曲线逃离了,而是笔直地向前冲去,一直冲入了黑暗。
西满站在原地没有匆忙地追击,而是歪着头看着地面上的那层黑色的漩涡缓缓消失,直到一声虚幻的号角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他才向前迈出了一步,虚空裂隙在他的脚尖处展开,就在他准备踏入虚空裂隙的时候,他突然侧脸看向一处,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停滞在空中。
他看着赫斯坦瑞特从阴影之中走出来,后者站在废墟上凝视着他,而他只是挑了挑眉没出声。
“你是为了那个什么子爵才选择到这里来的?”赫斯坦瑞特率先开口问道。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出来见我一面,同样也没有想到你开口之后竟然是咄咄逼人的质询,”西满笑着摇了摇头,但是他眼中冷漠的光芒仿佛要从他的眼眸之上流溢出来了,然后他继续缓缓地说道:“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赫斯坦瑞特思索了一阵,没有理会西满眼中的冷漠与话语的讽刺,而是继续轻声说道:“我与你都是施法者了,从现在开始。”
西满有一瞬间的怔愣,但是很显然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语让他产生了一些兴趣,并且成功压过他对于那只猎猫的兴趣,从他将脚尖从虚空裂隙的里面抽回来的动作上就可以清晰地察觉到这一点。
虚空裂隙悄无声息地关闭了,西满合起双掌的指尖,压在嘴唇前,他的声音从手掌间传了出来,被压缩成某种奇怪的语气,他用这种嗡嗡的声音说道:“噢?是这样吗?”
赫斯坦瑞特抬起手指从他自己的嘴唇上拂过,他好像很满意他现在的这种状态,然后他略微前倾了一些身子,盯着西满的眼睛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差别趋近于零。”
西满看起来饶有兴趣地问道:“听起来你可以为你的这句话负责,你不介意告诉我一下为什么吧?”
“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微不足道的契机,让我发现我们之间的差别正在缩减。”赫斯坦瑞特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在这时才感觉到我距离你有多近,也同样现在我才能感觉到,我即将超越你,即将会将你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扯下来。”
西满放下压在嘴唇边的手掌,他严肃地看着赫斯坦瑞特,嘴中慢慢蹦出了几个单词:“距离在被消抹,并且你即将超越我……”突然他的嘴角勾了起来,他的身体颤抖着,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能抑制住那汹涌而来的笑意,放声大笑起来,“这个笑话可以竞选我的年度笑话大赏的优等奖了!”
而站在不远处的赫斯坦瑞特并没有被西满这种充满轻蔑的动作激怒,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甚至同样咧开嘴角笑了两声。
“好吧好吧,我承认你确实逗笑我了,”西满慢慢收敛起了笑容,带着残留在嘴角的笑意,他朝着赫斯坦瑞特点头示意道:“你成功了。”
“您会在此杀死我吗?”赫斯坦瑞特摊开双手,微笑着看向西满。
西满挑了挑眉头,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选择作答。
赫斯坦瑞特放下双手,低声喃喃道:“真是遗憾……”片刻之后,他的声调突然扬了起来继续说道:“我曾经在充满血腥味的世界尽头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法师,同样也是一个有着奇怪苍白头发的男人。”
西满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爆了一句粗口:“该死的,这里是某种回忆交流大会吗?还是说这是某种奇怪的癖好喜欢在他人面前剖析自己的过去,我感觉这已经成为某种常见的疾病了,并且传播地极快。”
赫斯坦瑞特没有理会西满的讽刺,而是继续说道:“当我在那座法师高塔上亲手杀死那位与我同龄的学徒之后,我就开始喜欢上那种感觉了,那种可以对他人生死予夺的感觉,于是我就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杀戮,当然,良心的谴责与对于赎罪的渴望也同样伴随着我,这一切组成了一种病态的束缚,缠绕在我的身上,直到我遇到了你,大魔导师蓝血。”
西满已经懒得再去反驳这个让他烦躁的称呼了,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讽刺道:“感恩戴德,然后顶礼膜拜我吧,因为在那之后就轮到你变成了那个被他人掌握在手中的玩物,你无法对我生杀予夺,但是我却可以轻易地做到这一点。”他已经对这一场对话感到无比厌烦了,但是他却又对之前赫斯坦瑞特所说的那两句话感兴趣,他很想知道这些又臭又长的话说到最后,对方是否会帮助他满足他的好奇心。
赫斯坦瑞特平缓的语速与平静的语气丝毫不受西满话语的影响,没有一丝的动摇,“就像您说的这样,事实确实就是如此,在一开始的时候我有想过要离开,但是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觉得您也许会与我一样那位横跨六十五座城池,十三个帝国,无数小国的大魔导师,也许与我一样享受着这一切,并且也同样会被那些其他的情绪缠绕与束缚。”
西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好像知道这位法师在说些什么了。
赫斯坦瑞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的语速愈来愈快,听起来他有些激动于回忆这些事情,“但是,我从未想到的是您与我完全不同,您好像并不热衷于这些事情,更像是随手的举动,并且您在事后也没有任何的内疚、失落或者悔恨与伤痛,您总是那一副冷漠到好似有些出神的状态,什么都好像无法改变这一点。您清晰的思维令人赞叹,那不正是我所追求的吗?真正的魔法师与施法者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西满依旧沉默不语,他其实很想解释一下,这些都只是赫斯坦瑞特单方面的臆想,因为他当时每一天的每时每刻都在脑海之中与那个骗子对话,所以才会在他人的眼中表现出那种近乎出神的状态。而关于那些所谓的负面情绪,如果之前与他同行的是赫斯坦瑞特,而不是哈布斯的话,那这位绿眼法师的想象一定会幻灭,当时的西满可真是暴躁到无人能及,并且还能时刻保持着焦躁,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清晰的思维了。
当然,他也没有任何义务去说明解释这一切,他现在压根就不想再引起另一场争论了,更何况他只想赫斯坦瑞特赶紧说完这一切,认真地讲述一下他扭曲的心灵是怎么在西满的陪伴下变得更加扭曲的,然后最后是如何演变成憎恶的。
在成功地让旁人厌恶自己这一点上,西满从不让人失望。
“我几乎快要无法忍受自己的愚蠢了,于是我选择了那条看起来可以接近您的道路,灵魂分裂的感觉让人几乎快要发狂,但是我只要一想到我可以如您一样,我就不再畏惧这一切。”赫斯坦瑞特这时才喘了一口气,他的笑容带着嘲弄,不知道这份嘲弄是朝向西满还是朝向他自己,“我失败了,毫无疑问的。”
他的话语到此为止,绿眼的法师沉默了下来。
与此同时西满抬起了头,他看着一脸严肃的赫斯坦瑞特,眯缝起了眼睛,半箱,西满嗤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故事到此结束了?这就是你所谓的趋近于零?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赫斯坦瑞特沉默不语。
这下轮到西满说话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继续说道:“所以你妄图找到我们之间的共同点,你锲而不舍地寻找那些本就没有任何意义的小事,自以为是地试图从中得出结论。”
“所以我放弃了这项没有任何意义工作。”赫斯坦瑞特开口说道:“并且找到了一条属于我自己的道路,而令我诧异的是,你也在偏离那条属于你的道路,这就意味着,你在走下坡路,变得迷茫,而就像你曾经所说的那样,对于法师来说,迷茫是仅次于愚蠢的大罪。”
“也许。”西满摊了摊手,脚边展开了一道虚空裂隙,他轻声说道:“鬼话也到此为止了,真是一场让我受益匪浅的谈话。”
话音落下最后一个音节,西满就消失在了虚空裂隙之中。
西满从未将赫斯坦瑞特当做一个值得注意的人物,就算这位绿眼法师做过很多无数法师们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就算这位法师的魔法造诣在西满看来已经算得上不错了,甚至无限逼近于曾经的他,但是在他的心中赫斯坦瑞特还是无法称得上是一位值得他注意的法师。
这位法师毫无疑问地对魔法抱有一种强烈的激情感,并且他从未有过一种情绪,那就是自我怀疑,就算他的嘴上说着他承认了失败,但是在他的心底,他从未觉得自己失败过,或者说,对于他来说失败从不是失败,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等到西满从虚空裂隙之中走出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好像对他来说,捕捉一只也许已经灭绝并且早已消失在现世之中的猎猫,与面对一位无限趋近于大魔导师的法师的威胁,他更在意前者。
黑暗充斥在西满的四周,他的肉眼完全无法穿透面前的黑暗,香格纳猎猫喜欢黑暗,喜欢潜伏在黑暗之中猎杀它的猎物。
他听到了某种微弱的呼喊声,也许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他想着,但是却并没有在意这声音,这也同样是香格纳猎猫的小把戏。秘法感知在瞬间展开了,远远地朝着黑暗之中蔓延过去。
香格纳猎猫的眼眸在黑暗之中闪烁,它试探性地伸出前爪,朝着西满的背影靠近了一步。
西满好似毫无察觉地站在原地,甚至晃动脑袋左右巡视了一番,香格纳猎猫嘴中还是没能忍住这种诱惑,它两颊的斜行条纹在它猛地跃起之后抽搐起来,然后它在空中就露出了它的两根尖锐的上犬齿。
然而在下一刻它就像是一包被收割的苞米杆一样栽倒了地上,西满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蹲下来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的猎猫。
黑色的丝线在猎猫的身上扭动着蔓延,尽量让猎猫完全无法动弹,很快,猎猫挣扎的动静就小了下来,它侧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看到西满蹲下来之后,它还不忘张开嘴朝着西满发出威胁的低吼。
“听着,我没有耐心去跟你慢慢沟通,你需要看清楚一些形式才行。”西满勾了勾手指,黑色的丝线如同蟒蛇般缠紧了猎猫,让它的身上被勒出无数血痕,这让它再次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并且用着仇恨的目光注视着西满。
西满突然愣了愣,他皱起眉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那里的红色线条正在飞快地朝着他的胸口蔓延。
血誓被激活了。
“真是不合时宜的情况。”西满嘟囔道,然后他再次伏低了一些身体,他盯着猎猫的深绿色眼眸轻声说道:“最后一次,服从与我,而后你就可以卸下这些重压,重新用你的四肢在大地上奔走。”
而猎猫用以回应西满这句话的举动是再次掀开了上嘴唇,露出它的上犬齿,好似讥讽般地呼出一口腥臭的气息,喷在了西满的脸上。
只是没等它再发出那种呼噜或者低吼声,鲜血就泼溅了过来,然后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挡在了西满的眼前,猎猫的鲜血顺着这层透明的镜面向下流淌,看起来倒像是一股从空中流出的血液。
西满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他在鼻尖前挥了挥手,暂时驱散了一些腥臭味,“希望另一位被束缚的猎物可以老实一点。”
随后他吸了吸鼻子,然后皱着脸再次踏入了虚空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