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公司研发小组的负责人，三十多岁，因为多年的劳累，看起来好像五六十。头发稀疏，身子微微佝偻，瘦长的脸上总有一点儿苍白，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一双薄薄的嘴唇不说话的时候习惯性紧紧抿着，给人一种很紧张的感觉。

郝仁这个名字挺副实的，真的是个老好人，工作努力，甚至称得上拼命。

像夜宸自己，不过是把分内的工作安排好，完成好就可以了。有空余时间的话，她可以更好的休息、娱乐，或者发展一门爱好，养精蓄锐才好努力工作嘛！

但郝仁不一样，他不单要把自己的那份工作做好，整个研发小组的所有工作，他都要操心，真的是事无巨细，样样过问。就怕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问题，导致最后的游戏成品出现错误。

哪怕一切顺利，他也不习惯娱乐休息，而是会一遍遍地重新检查工作内容，看有没有出现错误情况。

这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夜宸听说了，研发小组的很多成员就是吃准了他们组长的这个性子，碰到稍微有点儿困难的活儿就开始叫苦，说没办法完成。要是郝仁催促几句，就随便弄出点儿东西糊弄一下，最后还得郝仁自己返工。

这样一来，弄的研发小组的很大一部分工作其实是郝仁自己完成的。

这次研发《鬼眼开这个游戏更是如此，大部分的关键工序都是郝仁独自完成的，比如说被夜宸退回来好几次的开场动画，第四次退回来后，研发小组的成员就抱怨没办法做了，做出什么来测评小组都不满意，他们是在没办法了。

实际上是没办法还是没去想办法，郝仁不知道，他也没办法，只好自己去完成。花了两三天的时间，不知道郝仁从哪儿拍到了这么一份素材，最后算是让夜宸满意了。

奇怪的是，郝仁为这件事也就忙活了两三天，再累也有限度吧！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完成这项工作后，郝仁一下子病了。

说是病，其实更像是累的：脸色极度苍白，嘴唇泛紫，腰背驼得更厉害了，不管是走路还是坐着，根本直不起来，眼窝深陷，眼睛布满血丝，和他拍摄的鬼眼有的一拼了。

夜宸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看到郝仁这个样子，她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要多注意身体。按照郝仁这种工作方式，简直是奔着累死自己的目标去的。

郝仁只是拘谨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估计还是没放在心上，夜宸心里说道，不过也没有继续再劝。

之前就说过，她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郝仁自己都不在乎，自己关心什么？

既然已经提醒过了，郝仁还是这样不听劝，那就算了。

本来夜宸还想着他可能会累到在岗位上，结果听说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哪怕每天都要吃药，也没有请一天的假。过了有半个月的时间，他就慢慢恢复过来了。

脸上微微有光彩，但还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只是没有那么严重的。偶尔还能看到他露出一丝笑容，还是件挺奇特的事。

这件事过后，郝仁依然每天拼命的工作。

说不定哪一天，他就过劳累死了，夜宸再次在心里说道，对这么一个老好人颇为可惜。

夜宸摆弄着手机，并不着急直接玩，先尝试着《鬼眼开里的种种内容——这个游戏中有着丰富的恐怖内容，喜欢恐怖游戏的绝对会喜欢这些东西的——有时候还放一放，看看春晚上的歌舞表演。

春晚确实很热闹。

虽然可以称得上一句：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但毕竟是热闹，还是能给这个冰冷的家带来一些人气儿。

在演到一个小品的时候，夜宸又拿起了手机。

那种没有什么幽默引人发笑的地方，就知道煽情的小品实在没什么好看的。看了几分钟，实在太尴尬了。

夜宸拿起手机，点开《鬼眼开，对着电视屏幕拍了张照片，打算试试这个游戏最核心的玩法怎么样。

玩到这里的时候，夜宸发现一个问题，照片合成的太慢了。

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程序代码，但原理夜宸是知道的，所谓的灵异照片，就是将一些已经存储好的厉鬼的素材合成在拍下的照片上。

这并不是个很复杂的过程，怎么需要好几分钟的时间？

现代社会的节奏很快，玩家拿着手机玩的时候，等个十几秒，几十秒都还可以，超过一分钟，很多人就会不耐烦了。

至于像这样，等个四五分钟的时间，玩家很可能直接把手机扔下，去干点儿别的了。或者把游戏关掉，玩一些手机上的其他内容。

夜宸在心里记下，打算明天上班后给郝仁说一下，目前的照片合成速度实在太慢了，看能不能优化一下速度。

耐心等着吧，对了，碗里还有两个饺子，吃掉一个还剩一个。感觉有点儿冷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很香，朴实的肉馅儿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终于等到照片处理好，夜宸打开看了看。

很好，第一眼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至于所谓的灵异细节，需要玩家认真寻找。

夜宸拿着手机，三指放大照片，一点点地查看。

按照这个游戏的设计，灵异信息会完全融入到照片上，这么一张照片，最有可能出现灵异的地方估计就是电视屏幕了。

说不定照片里的电视屏幕中，舞台的角落里会多出一个惨白的人影呢！

夜宸仔细寻找着，没有啊，她是对着电视屏幕拍的照片，当时正演着那个让她都感觉尴尬的小品。

好笑是一点都不好笑，不过那几个演员倒是挺漂亮的……不对，这和灵异信息没有关系。

夜宸认真地找了好几遍，确实没什么发现。

难道是在别的地方？

她是对着电视屏幕拍的照片，屏幕占据了整个照片的大部分，剩下的有乳黄色的背景墙纸——没有问题，放着电视的原木纹理矮柜——没有问题……

还有就是，墙上挂着的一个电子表，有一小半被照进了照片里。

那是个很简单的电子表，莲花型，十二个花瓣中各有一个数字，时针、分针、秒针，按照预定设计好的速度，一点儿一点儿走着。

夜宸继续把照片放大。

得亏她的手机像素不错，放大到这个程度，依然可以看的清楚——黑色底框的电子表因为角度关系，反射到了沙发上的场景，夜宸坐在沙发上，举着手机正在拍照。

在她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惨白的人影！

看清楚这张照片里的灵异信息细节后，夜宸打了个哆嗦，感觉一阵阴寒。

她承认，刚才是被吓到了。

夜宸裹了裹衣服，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儿冷，她故作自然地左右看了看，没什么问题——本来就不该有问题，这游戏从策划、制作，到后来的测评她都参与了进来，很多设计还是她决定的，能有什么问题？

不过是恐怖效果罢了。

是的，只是恐怖效果罢了，夜宸不断在心里强调着。

之前在公司的时候，夜宸用《鬼眼开这个游戏拍过几张照片，还和郝仁一张张分析，那些灵异恐怖的元素是否真的比较好的融入到了照片内容中。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公司里有很多人，人来人往的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自己孤身一人，深夜时分，看到这么一张灵异照片还真觉得瘆得慌。

不过也证明了这个游戏确实不错，老板给的点子很好，只要做出来了，而且达到了要求，一定会受到恐怖游戏爱好者的喜欢。

夜宸把手机放到一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大了一点儿。

正好，那个令人尴尬的小品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欢快的歌舞。

这个好，春晚的歌舞嘛，热热闹闹的挺好的。

与其追求语言类节目的数量，还不如把那些看着尴尬的小品换成歌舞，至少热闹一点儿啊！

之后夜宸就没有再玩过《鬼眼开这个游戏了。

孤身一人独自在家，又是腊月三十，干点儿什么不好，还是别玩儿这个了。

等到又一个尴尬的小品到来的时候，夜宸把吃完饺子的碗拿回到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饺子汤。

在北方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原汤化原食。

有没有道理夜宸不知道，但她确实挺喜欢喝煮过饺子、面条的汤。

伴随着春晚节目主持人激动的声音，零点过后，庚子年到来了。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夜宸拿起来一看，嘴角忍不住翘起，摁下了接听键，说道：“喂，唐婳啊，怎么了？”

唐婳，同样是评测小组的成员，半年前夜宸亲自把她招进来的。

唐婳的个子不高，也就一米六多一点儿，而且还有个娃娃脸，大学都毕业了，还经常被当做高中生。

虽然长得很萝莉，唐婳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吩咐给她什么工作，都能做好。遇到困难也能积极寻找办法，实在不行懂得及时沟通。

别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很多员工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比如说研发小组的一些员工，工作上遇到一点儿小困难，想都没想，就开始推脱和抱怨。

当然，人力有尽时，有些问题确实是员工自己解决不了的。那就需要及时沟通，找熟悉这方面工作的前辈请教，实在不行可以和主管领导沟通一下。只要在沟通的时候注意提一下自己之前设想的解决问题的思路，让主管领导知道，在遇到问题的时候自己也有努力去解决，这样就可以了。

夜宸对员工就这点儿要求，但有这份主观能动性的真的不多，其中唐婳就是最让她满意的，不过半年的时间，就成了她的副手。

所以在知道是唐婳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夜宸还是挺高兴的。

“祝宸姐新年快乐。”电话那头传来了唐婳清脆的声音。

“新……”说了一个字，夜宸突然停住了，笑着说道，“唐婳，你知道吗，我们这儿还没过新年呢！”

“怎么可能？明明已经零点零一分了！”

“你应该知道，我们所有的计时工具上显示的都是东区的标准时间，但实际上，雾城并不位于东经一百二十度上，也就是说，这座城市的零点要比东区的标准时间慢上几分钟，所以我们现在还在己亥年，没有到庚子年。”

因为就职的是一家做恐怖游戏的公司，夜宸经常会翻看一下恐怖故事，灵异素材之类的资料，每次看到有着标准时间要求——一般都是午夜零点——要干什么事的时候，夜宸就有种荒谬的感觉。

众所周知，整个世界所有计时工具显示的都是标准时间，比如说这个国家，所有地方用的都是东区的标准时间。

又有多少地方是正好在东经一百二十度上？几乎没有吧，

也就是说，对于各个地方而言，计时工具上的标准时间其实并不完全准确。

比如说雾城，实际时间比东区的标准慢上一段时间。

当夜宸看到这种规定了具体时间的恐怖素材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嘀咕。

比如说有一个午夜零点对于镜子削苹果的恐怖游戏。

夜宸就很想和这种游戏的策划者好好聊聊，所谓的午夜零点，到底指的是不是游戏所在地的真正时间，还是说就是指的东区的标准时间。不应该啊，所谓的午夜零点，不就是追求这个时间的“阴气”最重吗？都不是真正时间了，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是夜宸自己想到的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正好和唐婳调侃一句。

夜宸都能想象的到，唐婳这时候一脑门黑线是什么样的。

沉默了两三分钟，唐婳一句话没说，直接挂断了。

“真是的！”夜宸嘀咕了一句，也没有在意，简单收拾了下茶几上的碗筷，她就回卧室休息了。

…………

庚子年大年初一，天气依然是阴沉沉的，倒是温度有了一点回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