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啊,你这外套上,怎么有道绿色的水彩?”严华兰拍打着付君怀挂在门口的大衣,灰色的大衣上一条醒目的绿色痕迹,以付君怀的性格,应该不会毛躁到写字蹭脏外套。
付君怀在厨房探了个头:“哦,可能是地铁上不小心蹭到的。”
回来的路上,有几站并不算拥挤,一位老阿姨带着五六岁的孙子一起乘车,奈何小男孩儿正是调皮的年纪,一路上蹦蹦跳跳也就算了,还把随身带着的水彩笔在车厢上乱涂乱画,周围的人多少发出了一些指责,却也没有动手制止的,老阿姨年纪大了拉扯不动,付君怀出手制止了小男孩儿的行为,同时也换来了这一道水彩印。
“你的车,还要多久才能修好啊?”严华兰走到厨房门口,付君怀正有条不紊的备着菜。
“车灯坏了,要从国外调配件,应该还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严华兰撇撇嘴:“小希也真是运气不好,遇见这么个纠缠不清的前男友。”对于这个让自己孙儿挂了彩,还踢坏了孙子车灯的坏男人,严华兰是一肚子的不满,可一想到楚韵说的那些话,林希是如何难以摆脱这个坏男人的,严华兰便又心疼起林希来。
“小希现在怎么样了?”
“看上去,还行。”付君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希望她能早日走出来。”
虽然楚韵当晚的解释还算合理,但就那个男人穿着和语气,付君怀知道,林希和他的关系该不是过去式。
现在的林希会在哪里?跟她一起离开的那个男孩,付君怀还记得他的脸,那个在酒吧走廊,跟林希拥吻的男孩。
都说结束一段恋情最好的方式,便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那个男孩儿,会是林希新的选择么?
付君怀看着锅里被自己不小心放了一大勺盐的菠菜,这盘菜,该是咸到苦涩的吧……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或许是这几日太过耗损心力,林希按了按眉心,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着眼睛一看,是一个没有备注却格外熟悉的号码。
“阿姨,您好。”林希坐起身,尽可能的打起精神,让自己听上去还算有些底气。
“小希你好啊。”
林希愣了愣,再仔细瞧了一眼手机上的号码,是方飞羽的母亲没错,可这亲昵的称呼方式,跟第一次确是大相径庭。
“啊,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关于上次方家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呵,原来是来追问那500万或是200万的选择。林希沉默了片刻,她不知现在的状况该如何解释,她跟方飞羽,已然不是能商量这件事的状况了。
“阿姨我……”林希刚欲开口,方飞羽的母亲便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小希,我跟方飞羽的父亲在他4岁的时候就离婚了,这几十年里,我也没有尽到过多少为人母亲的责任。这次由我来说,是因为他父亲那边的背景比较敏感,不是很方便出面跟你聊这些事。”
林希疑惑,多大的背景,连儿女的婚嫁之事都不能涉及?
“他们方家,好面子。”方飞羽的母亲顿了顿:“你跟飞羽的事情,他已经大致说过了,这些年,辛苦你了。”
林希长吁了一口气,现如今再来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但方飞羽在自己离家之后,会跟自己的母亲袒露心声,林希还是有片刻欣慰的。
“他父亲松口了,无论生男生女,都会给你们500万作为资助,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方飞羽的母亲说完这段话,方才刚萌生的欣慰便戛然而止,换来的是骤然上升有些压抑不住的怒火。
“阿姨,我跟他在一起自始至终也不是为了钱,依方飞羽的性子,根本承担不了为人父的责任。”林希停顿了一下:“当然,我也不是很想要孩子。”
“我知道你不是个贪图钱财的女孩,可方飞羽之前交往的女人都特别不让家里省心,要不是他前一位女朋友背着他跟别人有了小孩,最后还敲诈了方家一套房,我想他父亲也不至于对你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林希被着一长串的信息灌得有些呆住了,方飞羽提过前女友背叛的事情,但没说过居然还有个孩子……
“虽然我跟他父亲离婚早,但飞羽是我儿子,他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他人不坏,偶尔有些少爷脾气,做事或许极端了些,但好好相处,还是能托付的。再说,你们也在一起这么久了,经历了不少事情,彼此对对方也足够了解,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特别是女人啊,上了年纪要再去重新熟悉一个人,接受一个家庭,又要让对方接受你的家庭,那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方飞羽的母亲叹了口气:“阿姨是过来人。”
任由此刻她话里如何真诚,可一句“上了年纪”一句“你的家庭”,还是扎在了林希的心上,隐隐刺痛。
“你们吵架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为自己当时的态度,给你道个歉。”方飞羽的母亲这句道歉,语气里并无半点悔意,只是无奈。
“阿姨,您不必道歉,为人父母,自然是首当其冲的考虑自家孩子的得失,您的建议我收到了,我会好好考虑的。”
林希并不想要与她有更多的交流,她和方飞羽如今的状况绝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虽然能理解她的用意,但此时的林希更多的不是要他家人的承诺,而是方飞羽,他自身的态度。
草草结束了这通对话,黑甜已经在床边急不可耐的摇着尾巴了。
范虹彦居住的这片小区,布局层层叠叠,小桥流水人家似的绿化工程,在颇有寒意的春日里,让人分外觉得凄冷。
黑甜撒欢的跑跑停停,一叫它的名字,便会快速跑回林希脚边。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也算是方飞羽在这6年间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了。
许多次争吵,最终都会以黑甜不能没有爸爸,家里没有方飞羽黑甜该多孤单这些个理由,让林希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妥协。
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家里的外卖盒子又该堆成山了吧?
当林希推开门,餐桌上并没有预料中堆积如山的饭盒,客厅里电视声音调得很大,可却没有见着方飞羽的身影。
林希附身打算换双拖鞋,一双粉色带亮片的雪地靴直直印入林希眼帘。
嗡的一声,仿佛时空片刻停顿。
林希苦笑,这么狗血的剧情也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么,还真……
书房的门也敞开着,电脑显示器停留在一个宇宙太空的画面,音响里传出的音乐跟电视机中男女的对白交织着,生成了一种诡异般和谐的声响。
林希站在卧室门前,里面传来女人淫乱的叫唤声,伴着男人用力的喘息,一声声冲击着林希的耳膜。她缓缓抬起手,脑袋里却空落落仿佛一张白纸,被着恶心的情欲声一遍遍胡乱划着,渐渐绘成了一团乱麻,当着团黑暗占据了所有的思绪,林希推开了那扇门。
也就是在推开的那一刹,她却又怯懦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在恐惧什么,亦或是觉得恶心、羞耻、愤怒。
她疯狂的跑出门,楼梯间一节节台阶仿佛着了魔,扭曲着,变换成各种线条仿佛要将她吞噬,直到她看不清这扭曲的空间,摔倒在楼道里。
林希瘫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墙角一片小小的蜘蛛网,上面没有狩猎的蜘蛛,只有一具没头没脑撞上去死掉的飞虫尸体。
飞虫多傻啊,以为只要不停的飞,不顾一切的飞,就一定能飞出这片灰暗的地域……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兴许也没有林希感知到的那么长,就在飞虫的尸体被风吹落的那一刹那,林希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
这清明里,没有怨恨,没有愤怒,亦没有遗憾。就仿佛这世界已与她无关一般。
她再次推开了房门。
方飞羽和那个长发的少女已然穿戴整齐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方飞羽嘴里叼着一根烟,没有看林希,也没有搭理旁边的女人如何小声指点着林希。
他为了跟林希在一起,已经戒烟6年多了。当初只是因为林希说不喜欢闻烟味,方飞羽说戒就戒了,如今,他又开始吸烟了。
“你走吧,收拾东西,马上走。”林希没有抬眼看这两人,只是站在门口,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
方飞羽没有出声,仍旧大口大口吸着烟,烟灰跌落在他的拖鞋面儿上,卷起一团焦黑。
“哥,这不是你家么?”长发少女喵了眼林希,轻轻推了推方飞羽。
“哥,你说话啊,这女人是谁啊。”少女紧贴着方飞羽的身子,皱眉瞪着林希,不断摇晃着方飞羽的臂膀。
“滚!”
方飞羽的一个字,将这长发少女吓了个哆嗦,手上再无动作,缩在一旁余光不停打量着林希。
“还不滚!”
方飞羽再一声怒吼,林希也被惊得抬起了头。长发少女踉踉跄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脸委屈,但却飞也似的逃离了现场,屋子里便只剩下林希和方飞羽面对这冰冷的空气。
直到林希觉得双腿有些发麻,拉了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方飞羽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烟,关掉了吵杂的电视。
两人久久不言不语,可多呆一秒,对于林希来说都是种煎熬。
“一周的时间,你整理一下,回你自己家吧。”
除了没有那一纸婚书,林希和方飞羽已经如同老夫老妻般在一起生活了6年了,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件都是两人一点一滴慢慢累积起来的。每一样,都是羁绊。
方飞羽笑了,可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他一边笑一边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我特么跟个和尚一样过了这么些年,终于,解脱了。”
说完手里胡乱扒拉着茶几上的物件,不知是找烟或是根本什么也没想找什么……
茶几上的物件叮叮当当落地,方飞羽站起身。
“林希,你特么就不是个正常女人!你特么就是个性冷淡你知道么!谁特么跟你在一起都只能当和尚!”
林希没有回话,只是目光随着茶几上跌落的那颗彩色的玻璃球来回晃动,那色彩夺目得有些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