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君住院的这段期间,蓝熙文有大量的时间在病床前照顾她,并且思考和理顺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她有时候给他惊喜,有时候给他惊吓。
他这次真是没有想到她会奋不顾身为他挡刀。
本来她和他之间朴素纯真的朋友关系,被那铺天盖地的血所笼罩,颜色被稀释后,她伤后初愈,睁开眼睛那一瞬,他便觉得有了一点淡淡的粉色。
那之后,他每逢看她,都会不自觉地内心一软,连带着目光、言语和动作,都增添了几分温柔。
大约是女性天生的敏感,她几次三番对他解释她当天为他挡刀并非因为男女之情,而是出于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原因。
蓝熙文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他和她,认识的时间不长。
此刻谈男女之情,为时尚早。
她是一个对生活品质很有追求的女子,她每天都自己做饭。现在她受了伤,做家务没以前灵便,他便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照顾她,直到她好为止。
她会不会早已心有所属?她会不会只把自己当作普通朋友?他的感情她能不能接受?
蓝熙文在爱情上从来没有成功经验,他没有把握。
他也不清楚要怎么表达自己。
他只能借故要帮她换药,赖在她家里,帮她做饭和做家务。
他在国留学的时候,这些都是自己做的,他做得又快又好。做完以后,他就有时间坐在床边,打着观察伤情的名义,静静凝视她的睡颜。
她的脸色依旧很苍白,她身体没有大好,依旧很疲惫,起来不了多久就会困倦,她每天花很长的时间睡觉,花更长的时间来痊愈。
她给他介绍对象的时候,眼神清澈有光,她大约是真心这么想,给他介绍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让自己不要再靠近她了。
蓝熙文就觉得有点受伤。
当被问道喜欢什么类型的时候,那句话就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林馥君听了这句话内心万般诧异,长久历练沙场的她硬是压制住了脸上呼之欲出变幻莫测的表情。
她淡淡地回道:“蓝医生说笑了。”
听她没有叫他熙文,而是叫了蓝医生,就知道她在刻意划清自己和他之间的界限。
他不想气氛过于尴尬,故作轻松地调侃道:“不过我大概没有机会了吧。”
林馥君没有接他的话。
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心烦意乱的。但她内心一直在抗拒什么,她眼下这种状况,她无暇思考。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感受过来自异性的爱意。
她父亲对她不好,基本谈不上什么父爱可言,父亲对她母亲的态度简直令人发指。
你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暴怒,没有来由地谩骂和摔东西,他有时候还会打她的妈妈。
小时候,她的成长过程没有温情,只有恐惧。一路长大,她对男人的认知一直停留在对父亲和那些龌龊的商业合作伙伴上。
唯一一次例外,有一次在家里宴请客人,她去负责布菜倒酒,酒过一巡,就有人借着酒意在她倒酒的时候摸摸她的手,称赞她长得漂亮。
父亲身边的男人冷眼看了她一眼,冰冷又森然。他说:“女孩子家在这里做什么,看着碍眼。”
他虽然说得难听,下一秒父亲就给了她特赦,让她不用陪着了。
她退下了的时候偷偷端详了那个男人。他喝酒的姿势板正却不失礼貌,他也是中年男人,却毫无其他人身上的那种油腻气息,姿态矜持高贵自带气场。
中途他出来见到她,问她洗手间在哪。她带路,一直带到了洗手间。
他摘下手表,扔在一旁,一边洗手一边说:“这些场合不是你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该参加的。”
她愣住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母亲在家里毫无地位,她的父亲要求她参加作陪,她难道还能拒绝吗?
男人洗完手,她急忙奉上两张擦手纸。男人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了她手上的纸。
“太不像话。”
她不懂他说的不像话是指她去作陪这件事还是她父亲让她作陪这件事,又或者说的是她给他递纸巾这件事。
那以后,说来也怪,父亲再没有让她去作陪了,她因此觉得卸下了好大一个心理包袱。
她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谁,直到见到了陆一凡。
看到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那张脸,只一眼,她马上明白了那天晚上说话的是陆一凡的爸爸,陆氏集团的董事长陆以诚。
她觉得既然是陆以诚的儿子,陆一凡一定和他的父亲一样有着君子般的作风。
她于是把自己打包好,离开原生家庭,去寻找一条出路。
她的原生家庭,让她对男人极度地失望,她对他们极端厌恶,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她一直被家里催婚,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
当有一个人出现在那里的时候,林馥君看着他的背影,他在那里等她,他朝她伸手,她却觉得他们之间原本的距离,变成了深不可测的裂谷,她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
她一步都不敢迈出去。
蓝熙文等了半晌,林馥君都没有答话。
他自嘲地笑笑,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进厨房,林馥君盯着自己面前的吃了一半的饭,瞬间五味杂陈,食不知味。
那天中午,蓝熙文很快就告辞了。林馥君送他到门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
蓝熙文取下鞋子,弯身整理鞋带,踢了踢鞋头,回头看了她一眼,他说:“我明天会过来帮你换药的。”
见林馥君就要拒绝。蓝熙文黯然道:“至少让我完成医生的职责。”
林馥君:“好。”
“晚上的饭菜我帮你放在炖锅上热着,你下午睡醒直接吃就好。”
林馥君:“好。”
“小心烫。”
林馥君:“好。”
“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馥君:“好。”
他终于无话再说,他低声说:“我去上班了。”
林馥君:“嗯。”
她想起那天在高尔夫球场,他见她有哭意时,压低了她的帽子,他借口冰袋不冰了走开。
阳光斜斜地照下来,他的身影闪着金光。他在厨房里娴熟地做菜给她吃。收红包事件那几天,他睡在她的床上,和睡在沙发上的她,隔空聊天。
她猛然想起她十七岁那年许下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