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君扯了扯薄针织外套,明明快六月的天,仍然不见热度,时隔两个多月,再度踏入医院,依旧是那么热闹,人来人往,匆匆忙忙地彼此擦肩而过,根本算不到机缘巧合萍水相逢的人,会对自己未来的人生产生如何颠覆的影响。
她本打算一辈子的做不婚主义,甚至打定主意要在苏小外嫁给陆一凡时,去做她的伴娘,没想到最快结婚的反而是她。
蜜月回国,双方家长就催促他们办婚礼,林馥君本想着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旅游结婚就好,没必要摆那盛世满宴,那是别人眼里华丽无双的热闹,却是当事人疲惫不堪的木偶戏。
两个人本就相爱,何必做给别人看?
或者她内心还是本能地害怕,太过高调的开场,耗尽积攒已久的幸运,而惨淡落幕。
蓝熙文却说所有的幸福,他都要给她。所有的仪式,他不会遗漏。那是一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下,立下最庄重的誓言和最严正的承诺。
从北欧一回来,她就听说了国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先是陆以诚和孟阡阡离婚,把巨额财产分给孟阡阡。此后不久,陆一凡的爸爸陆以诚脑血管瘤破裂,紧急手术。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陆以诚最终在一场火灾中丧生。
得到消息的时候,北欧是凌晨五点,她的手机发来短信提醒。她打开看到“去世,年仅53岁。”
仿佛一个重型炸弹,把她的心炸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地洞,那一瞬,不敢相信、空虚、惋惜、难过……
那一年在家里坐在她父亲身边,清矜高贵的男人,私生活混乱也掩盖不了他冷言冷语下的三观极正,她早就略有耳闻陆以诚如何严格培养陆一凡。陆以诚表现出来的复杂人性,她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面。
他冷艳高贵地赶她离场,他必定以某种方式既不伤和气又向她的父亲施了压。
她向陆一凡毛遂自荐,陆以诚正好经过,他声音不高,在她听来,却宛如拯救她于水火的天神。
“挺适合。”
陆以诚和她人生的交集不过数次,她只是他人生中认识无数人中的一人,他不会想到她受他恩惠,记忆至今。
蓝熙文醒来,见她独坐窗前,窗前高高的透明玻璃杯里,清水半杯,斜斜地插着一枝新折下的雏菊,孤独得透彻,白得令人心碎。
她的手机亮着屏,仍是那封讣告。
蓝熙文从她身后抱紧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他虽见惯生死,是离死神最近的人,死神每挥动一次镰刀,他都用尽生平所学挡回去。但发生在身边人身上,那种失落和难过依旧难以消化。
“他是好人。”
“他是。”
“他从未亏待任何人。”
“他是。”
“那些说他不好的,我全都不信!”
“我也不信。”
林馥君终于回身抱紧蓝熙文,排山倒海的难过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的眼泪一串一串滑落,蓝熙文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这种时候,只有安静的陪伴才是良策。
陆以诚死后,似乎没有来得及设立遗嘱,陆一凡被逼着和秋家联姻。
那一刻,得知在医院里刚刚逃脱死神追捕的苏小外,林馥君全身的血液骤冷。消息来源没有确认,她不敢告诉蓝熙文。
等到她接到陆一凡的电话,要她操办他的婚事,林馥君几乎是颤抖地记下了新郎和新娘的名字。
不是苏小外。是秋家的小姐。
林馥君的脚步就格外地沉重。她几乎见证了陆一凡和苏小外的恋情全程。从他们相遇,相恋,相知,她作为陆一凡的总裁助理,没有一次缺席。
她看着他们彼此相爱,看着他们互诉心意,最终看着他们分离。
她推开普通病房的门,看到靠在病床上的苏小外。她的脸色很倦,又倔强地不肯休息,她轻拍孩子,嘴里喃喃地唱着自编自导自演的哄睡歌。
林馥君不忍心打扰她,就这么定定地站着,她们之间的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虽然通着风,毕竟不是病房,三个人一间的病房里,空气有些混浊。
苏小外的孩子似乎睡着了,她收回手,放在孩子小床的栏杆边,凝视孩子熟睡的容颜。这时,隔壁床的孩子醒了,开始哭闹,妈妈刚把孩子抱起来喂奶,苏小外的孩子也被吵醒了,放声大哭。
苏小外想叫护工过来帮忙,正欲按通话按钮,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馥君。她忘记了自己的动作,直愣愣地呆呆地望着林馥君。
林馥君勉强地挤了一丝微笑:“我帮你。”
苏小外没有拒绝。
从林馥君的表情,她已然明白,她和陆一凡分手的事,林馥君已经知道了。
“他……要结婚了么。”虽然和陆一凡见面,他全程没有提过自己的事,她也全程没有问。
但她不是傻子,这么急地和她解除契约关系,一定是有急得理由。这个理由,除了结婚,苏小外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嗯。”林馥君帮着孩子换了纸尿裤:“秋家的小姐。家里是地产大亨。”
是么,他们那个圈子,到底还是要门当户对,他们可以没有情,却一定要有钱。
“真没想到,一场好好的约会却是分手的仪式。我到底是被他利用了。”苏小外自顾自地笑起来,几分凄然几分嘲笑。
“小外……”
“我真傻。我还送他黄金对戒。”
“小外……”
“看到他戴在脖子上,我还很高兴。”
“小外,你听我说……”
“他收下我送他的情诗集,我以为他会明白我的心意。”
林馥君自己也忍不住泪目,但苏小外仍兀自强忍,她没有哭,反而笑着,仿佛命运给她的痛让她已经麻木了。
“馥君姐,他那时护我爱我,都是装出来的假象吗?他对他以前的女朋友,也是那么无微不至么?”苏小外抱着了林馥君,咬着下唇啜泣:“求求你,告诉我,他是。”
他不是对她一个人特别,他不爱她,他和她不过是逢场作戏。
林馥君不能撒谎,但她更不忍心告诉苏小外真相。陆一凡以前的“女朋友”,都只是在必要的场合出演,他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如此无微不至,如此倾尽全力。
但她不能说,真相更加鲜血淋漓,她只能抱紧苏小外:
“小外,忘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