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定下来了。8月8日。”

金不焕这个电话打得突然，苏小外一时发怔，愣愣地盯着已然睡熟的孩子，她捂着手机，蹑手蹑脚地到隔壁书房，才低声问道：“什么？”

冷清平淡的字，层层叠叠，左转右转，像精密的齿轮，组合成了一句又一句话。苏小外蓦然握紧手机，止不住指尖开始颤抖。

“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吧。”金不焕的声音漫不经心，好听得近乎妖孽。“都说，人情债，肉来偿。现在是你还人情的时候了。”

苏小外的瞳孔猛地紧缩，她的喉咙异常干涩，口干舌燥得让她忍不住主动找水喝。

“陆一凡结婚的当晚，你，作为我的女伴，随我一同出席。”

金不焕不再是先前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他的声音细而略尖刺，音域却极广，因着时常出席正式场合，他的头发总是一丝不苟，但这掩盖不了，他帅得惊为天人的背后，复杂冷酷的心。这样的形象在苏小外脑海，一瞬间无比清晰。

“陆一凡问起，就说是我的女朋友。”

苏小外却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自然是……”金不焕发出了古怪的笑声：“报复陆一凡。”

等等，等等，信息量太大，苏小外有一点接受不过来。

金不焕为什么要报复陆一凡？他们不是从小到大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吗？

这姑且不论，但就算要报复陆一凡，找她做什么？

陆一凡并不喜欢她，他和她唯一的一次跨越雷池，还是因为她恬不知耻地喝了酒，诱惑了他。他醒来那一刻的冷意，隔着千山万水的回忆，都能渗出寒冰。

“找我，你算是找错人了，他不爱我，找我假装，他也不会伤心。”

金不焕哈哈大笑，笑得如此癫狂难以抑制：“你根本不了解他，有多自负。他碰过的东西，绝对不允许别人再碰。”

苏小外的心狠狠抖动，连带着她的眼睫毛都颤抖了抖。和他以前的所有“假女朋友”不同，陆一凡牵过她的手，和她接过吻，和她有过肌肤相亲……

“他不可能受得了，被他碰过的东西，被别人拥在怀里。我就想看看，在婚礼现场，他能克制到什么地步。呵呵，又或者是失态到什么地步。”

不要，不要伤害他！她不允许别人伤害他！她终于明白，像金不焕这样的顶尖律师，为什么可以不计报酬地来帮她。他根本不是有多好心，而是别有目的。

“不行！”

金不焕并不意外她的拒绝，他只是干笑两声，气定神闲地说：

“罗文星还可以上诉。”

窗外空旷处，突地一道雪白的闪电划破夜空，随机一声地动山摇般的惊雷。惊得苏小外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金不焕那句话，未尽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不按照金不焕的要求做的话。如果罗文星上诉，金不焕会做他的律师。

0诉讼失败记录的金牌律师金不焕，会让她自以为得到的幸福，灰飞烟灭。

她颤抖的指尖慢慢抚上屏幕，按了结束通话。

踏进玄关的那一刻，那扇开着的落地窗门，一股大风吹起了窗边的米色及地窗帘，陆一凡被这声音引得看了窗外的空中花园。不管他心情多差，八月的阳光倒是明媚潋滟，丝毫不顾人间疾苦，普度众生。他木然地走到了落地窗前，三十三层高，让他一瞬间有些眩晕，他的身形微晃，伸手扶住了旁边的窗。

善于察言观色的地产销售小姐带着职业的亲和微笑，说：“外面的空中花园做了透明玻璃包裹，安全系数高的同时，夏季的夜里抬头看星星，真的很浪漫啊。”

陆一凡闻言，才走出花园，不算大的花园里面，花木琳琅，花丛中有个单人秋千。确实都做了玻璃，这样也比较安全。这么想着，没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秋千旁，他愣愣地望着秋千发呆，指尖轻轻抚摸上吊绳，想起她那一日坐在秋千上，回头叫他。

她的笑容被时光放大，而她身边的景色被光圈强制缩小，只有她的笑容那么清晰，那么动人。

“一凡，快来帮我推一下！”

他就轻轻地笑了，他低声道：“好。”

他伸出双手，推着竹子编制的秋千椅子，荡漾起帆。

他仿佛看到了女孩侧头看他，笑得肆意张扬。

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脸温柔地笑着推一个空着的秋千，还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地产销售小姐后背莫名地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随即环顾四周复又打量了一下她已经看过很多次的复试豪宅，觉得周围冷飕飕的。

她心里嘀咕：这才落成没多久，不可能是凶宅啊。开发商是人，最注重风水了，应该不至于。

正当她不断说服自己凶吉问题时，旁边的男人突然开了口。

“带合同了吗？”

地产小姐被声音惊起，一时没接上话：“什么？”

陆一凡却没有不耐烦，他只是又说了一次：“签合同吧，全款。”

地产小姐一瞬间有点懵。

陆一凡又说了一次：“全款，现付。”

不能怪她没见过世面，这套位于市中心的一手豪宅，均价早就去到了五十万一平米，这套复式住宅是里面最大的户型，五百方的建筑面积，一套下来是25亿。

她此前不是没带过有钱多金的人来看过，但到底因为价格夸张，性价比太低而无疾而终。那些人都是名号极其响亮的跨过集团总裁，煤矿老板……他们最后就算买了，也是挑一套小点的买，而且必须贷款。倒不是他们没钱，而是他们喜欢欠银行的钱。

眼前这个看着极为年轻，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他要全款？

还要现付？

他是家里有矿的富二代？拿父母的钱这样挥霍真的好吗？

她居然忍不住劝道：“陆先生，我们还有几套别的户型，不考虑看看再决定吗？”

“我听说，顶楼的房子，有个特别的名字。”陆一凡却没接她的话，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地产销售小姐点点头，这是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开发商的老板是个有点文艺情节的人，他给楼盘起名叫“澜庭”，而这顶楼是他找顶尖设计师特别设计，赐名“繁华之外”。她作为一个普通人，真欣赏不了这审美。繁华之外是宁静吗？

“繁华之外，凡华之外，很好。”陆一凡低声笑笑。

他和她，终于，因为一个名字，而系在了一起。

这是属于他和她，独一无二的秘密。他把她的回忆，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这里。

地产小姐却不知道这名字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一连说了两遍。算了，富二代就不是她这个层次的人懂得了的。托他的福，今天光这一套房子，她就能拿佣金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