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小轿子落在柳国公府不远处。
等抬轿子的几人走远后,时允安才从里面出来。
她在柳府周边观望了会,大概这时候尚在午时,还未有人出府的动静。
而按照她与红鸾的约定,红鸾要把她哥哥的样貌画下来,然后找时机藏到宜春院后边的巷子死角。
由于这几日出了意外情况,所以时允安才出宫了晚些。
她在柳国公府驻足了会儿,便抬脚准备前往宜春院。
京城的街坊依旧繁华,一路上熙熙攘攘。
初冬的阳光还没有那么凛冽,铺洒在家家户户的墙瓦上,映衬着那张张洋溢着喜悦的笑脸上,耳旁是喧嚣热闹的声响,心头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暖意。
没有战乱,也没有奸臣贪官,天下太平,百姓才能和乐恣意地生活。
而如今赢国在这样和谐的表面下,其实还有许多在暗中的蛀虫毒蛇,在一点点地啃噬着社稷的根基。
所以,她只有尽快铲除掉那些能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将潜藏的隐患一点点的抹去,把权力收回来,才能保证百姓现在及未来的幸福。
以及,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时允安这一路的感慨颇多,没有多注意身边的状况,猝不及防的,就被一只粗粝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呀,这不是前阵子那位贵气的小公子吗?”
声音有些耳熟,几分不正经和那拖长的音调。
时允安眉心微锁,藏着不悦。
她以为自己是被什么流氓给缠住了,准备转过来,让他看看自己脸上的红斑。
然而见到是谁后,时允安瞳孔骤然一缩。
距离上次时间过去没多久,所以她自然还记得。这不是那说自己算命很准,爱装神秘的神棍道士吗?!
那一句似乎认出了她身份的话,时允安可还一直耿耿于怀呢。
而且不仅如此,这道士还说她和天启的那国师是“天生一对”吧?
回想起道士方才的话,时允安心中警铃大作。
她甩开了道士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神色在一瞬间由惊诧转为了阴沉和厌恶,如同寻常女子一般说道:“什么小公子?你认错人了吧!”
那道士也不恼,只是颇为诧异地“咦”了一声,“声也变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时允安抛下一句,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这里实在不能久留,这道士明显是认出她来了。
她早年学过伪装声音,扮作男子时,会刻意将自己的声音压得雌雄莫辨些。
并且扮作男子时,也会注意画眉,还要将五官线条不着痕迹地描得立体些。连靴子底下,都要垫几块来撑高。
而换了女儿装,她自然是用了原声,妆容也是轻柔许多。
就算是长期待在一起的人,都只会有所怀疑。
更何况,不过是个有一面之缘的陌路人。
这道士既然能识破,想必不是什么寻常人,还是远离些为妙。
身后道士看着她加快消失的背影,放声大笑了一会,引得边上摊子的人侧目。
“我说,臭道士,你刚刚看上人家姑娘什么了?这么捉弄非礼她!”
“就是啊,我看她脸上还有斑,大半是毁容了……”
道士摇了摇头,高深莫测的模样。他脸上还挂着笑,对于边上人的言论似乎嗤之以鼻。
…
时允安行至宜春院,白天时候宜春院人并不会很多,老鸨也鲜少出来,门口只有一些姑娘们在招客。
时允安拐进了边上的胡同。
这条其实是个死胡同,不过最里面有个短拐角弯,堆着一些石子。
红鸾说,会把画像藏在里面。
时允安弯腰,开始将石子一一挑出来。
就怕红鸾放早了,她又来得晚,画像被别人捡了去。
时允安几乎将所有石子都捡了出来,才发现藏在最角落的一个纸团。
她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应该是红鸾怕画轴太大,容易被发现,所以该用宣纸来画。
可是这宣纸容易破损,昨日早晨还下了场雨。
时允安一边将纸团打开,一边祈祷着千万要完整。
泛黄皱褶的宣纸上,干枯的墨迹有些褪色,许是粘了雨水的缘由,好在还能看得清。
画像中人方脸园目,鼻子挺立,下巴留着胡茬。
其实并不是年纪很大的模样,但看着实在和红鸾,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最下端还写着一行小字——“哥哥就在柳府中”。
时允安眯了眯眼,而后将纸张撕碎,沿着胡同撒了一地,再用脚摩了几下地面,用土灰盖住了痕迹。
接下来,她就该去柳府了。
时允安便向外走,边往自己脸上擦了几道墙灰,还用力将衣服撕得破烂了些。
“公子……啊,是姑娘才对……嘶,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时允安抬头,胡同口倚靠着一人,正好将本就窄小的路口堵了个严实。
“贫道三生有幸,竟能见到万岁陛下。”道士笑着道。
他身上衣物不似前阵子见到时的脏乱破烂,而是换了件新的道袍,看起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就是这脸和表情,还是……
时允安料到了他认出自己是女儿身,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认出自己的身份,并且还一路跟了来。
时允安佯装镇静,“道长真的认错人了。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个毁容的落魄人罢了,怎敢和圣上有挂钩?”
“不承认也罢。”道士唏嘘了一番,“不过要不是贫道见到了,还真没想到,大家口口称颂的万岁爷,居然是个小姑娘……”
“道长,怎么称呼?”时允安扬起一抹浅笑,淡淡问道。
“贫道虚游。”道士答。
“虚游道长,不知跟着我有何事?”时允安两手别在背后,脊背挺直。
轻飘浅淡的问话,帝王气场却在一瞬间散开。
若是旁人在此,怕是胆小的就直接跪了下来。
虚游却仿若没事人一样,不过敛去方才的笑意:“贫道来提醒一番陛下,切莫过于急功近利,小心反伤及了身边人。”
“你知道了什么?”时允安眼眸微眯,上前一步。
“贫道对陛下谋略的事并无兴趣,不过百姓们好像都挺爱戴您的。贫道便这么随口一说,陛下大可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