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只是柳忠,其他方才还不屑叫嚣着的家丁,也在听到时允安的话后,通通傻了。
他们看向自家主子,希望他能像刚刚那般,否认掉对方的身份。
可惜柳忠此时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了,哪有功夫还顾得着家丁们。
柳忠缓缓屈膝,在马车前跪了下来,唇瓣颤抖了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陛……陛下,臣,臣……”
因为是在大街上,还有许多百姓在呢。
柳忠平日里好面子,经常带一帮人奢华出游,所以百姓们都认识他以及他府上的仆役们。
如今这位往日高高在上的国公爷都跪下来了,加之四周十分静谧,他这一声“陛下”便让许多人都听见了。
离得近的一些百姓们,都纷纷朝着那辆路中央的马车,跪得五体投地,嘴里不断高呼着“陛下万岁”。
而较远的其他人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远远瞧见那辆马车边上围了许多人。
一声声的“陛下万岁”,跪下的百姓愈来愈多,声音也愈来愈大。
时允安在这阵阵呼喊中沉默着,透过布帘,她仿佛能看到柳忠此时的狼狈和无力。
由于百姓的轰动,最终官兵出动了,很快将他们的呼喊声压了下来。
将马车团团围住,做好了最好的对外戒备,又将附近的百姓都压制住了,才有人在外面禀报。
“陛下,属下等不知陛下微服出访,未能及时保护陛下,罪该万死!”
此时没有李频那个狗腿子在身边,时允安还真感到有些不方便。
“既是微服,又何必大动干戈?”时允安清清冷冷地开口,“朕问国公几句话便回宫了。”
外头没了声音,都在等时允安说话。
她作为皇帝要端着架子。
说话都要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地,方能显得出帝王的沉稳有度。
方才百姓们的声音太过响亮,她即便用吼得也不一定能被听见,所以只能等官兵来处理。
现在便极好。
时允安敲了一下马车座椅,“柳国公,府上遭了贼么?”
柳忠低着头,脸色十分的难看。
他原以为时允安会叫自己起来呢,没想到居然任由着他跪着。
平日里看在柳忠是柳蝶舞的哥哥,时允安多少会给点面子,也从来没有明着面找过他的麻烦。
现在时允安竟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里面,居高临下地质问自己。
柳忠咬牙切齿,心中怨念愤恨增生。
“遭了小贼,臣正在处理,未曾想这些个不长眼的蠢材扰了陛下尊驾。”柳忠将过错推给了自己的家丁。
身为朝臣用语如此粗鄙,和他那个被封了郡主的女儿一样。
时允安忍不住在心里嫌弃。
“是扰了,还对朕出言不逊。方才是怎么说来着……”她拖长了尾音,一下下敲着座椅,“小贼,无知小辈?”
时允安的声音顿了下,带了几分笑意道:“哦,朕差点忘了,无知小辈是柳国公你说的。”
时允安的语气分明挺轻快的,柳忠却听出了含杀气的冷意。
他迅速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陛下,臣不知是陛下,臣口出狂言,自愿领罚!”
左右逃不过一罚,他主动认错了,有可能时允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会多少减轻一点对他的惩罚。
“既然是柳国公自愿,那朕也不好拒绝你,先扣去半年俸禄吧。”
柳忠松了口气,谢过恩后才回神,开始警觉那个“先”字用意。
时允安眯了眯眼,继续笑着道:“说起来,方才要不是国公家丁们主动报上家门,朕还以为是敌军入城了呢。”
时允安说话语气向来都是没什么起伏的。但也不排除有时,喜欢在话末添几个轻佻的尾音,让人捉摸不透。
柳忠心中警铃大作。
直觉告诉他,时允安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如他所料,时允安慢悠悠地接了下去,“不过是抓个贼罢,如此大动作,偷的莫不是国公夫人?还是小郡主被掳走了?”
时允安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用几句话就想败坏他妻女的名声清誉!
柳忠对她的不满和怨气愈发重了起来,可却也只能表面上地否认道,“陛下言重了,那小贼只是偷了些银钱。”
“银钱?那就是偷了几十万银两了。”
“不是,不过是……一支不起眼的簪子。”
柳忠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
“簪子?”时允安似难以相信地重复了一遍,而后笑出声来,“为了一支簪子就如此做派,朕的臣子难道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柳忠说不出话来了。
时允安撩开一点点帘缝,往外瞧了眼,就见满大街她的画像。
这可不太好……
“还是个女贼。”
她放下帘子,对外说道:“你们去把那些画像都撕掉销毁了吧。”
柳忠急了,“陛下,那可是!”
时允安才不管他呢,悠哉悠哉地继续说道:“一支簪子罢了,朕回头让人给你做两大箱过来,够不够?”
柳忠想说,话却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只簪子如何,他可不能说出去。
闲散说话说够了,时允安坐直了身子,冷漠地再次开口道:“方才那些有上街的家丁,都押进刑部。马车边上这几个,胆大包天,直接拖下去打死吧。”
众人又一次见识到了帝王的无情和杀伐果断。
等那些人都处理完了,柳忠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请陛下回宫,就见马车的布帘突然被撩开一半。
只看得到时允安小半张脸,她唇角微勾,“至于你,柳忠柳国公大人,也先去刑部反省一下自己吧。”
柳忠错愕地看着她:“陛下?!”
时允安不再搭理他,放下了轿帘,在柳忠被拖走的呼喊声中淡淡开口:“回宫吧。”
身份地位如此高的柳国公被丢进了刑部,此时没有掌权者压下风声,便以最快的速度传开来了。
几日未上朝的朝臣们,对他们这位年轻的小皇帝做法又多了许多争议。不少的开始了私下来访,展开了对此事的看法。
当然,柳国公跌倒吃瘪,两个相国的党派自然是最喜闻乐见的,而最着急上火的自然就是柳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