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浅野彰的童年,是在横滨的寺庙里度过的,直到六岁生日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一个,在学术界牛掰哄哄的老爹。
回想起来,其实我的童年快乐多于惶恐,毕竟年岁不大,即使夜里会在噩梦中哭着醒来,也会在阿彰的安抚下噙着泪花睡去。
我从就知道自己母亲职业的特殊性。这种特殊在于,母亲远行时的每一次道别,对年幼的我而言,都是一次次永别。
身处枪林弹雨人间炼狱的战地一线,每一次发回国内的第一手报道,都是一次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夜是个坚强的孩子哦。”
这是我娘的口头禅。也是每次与我道别时,她必定要的话语之一。好像四五岁的孩子,真的懂得坚强的定义一般,好像她真的相信,即使她回不来,永远永远的回不来,我也可以凭着坚强的性格,支撑自己走完人生的漫漫长路。
“宝宝笑一笑吧,对妈妈笑一笑,这样,妈妈即使身处再危险的绝境,只要一想到宝宝的笑,就会拥有超饶勇气和能力哦。”
所以,每一次的送别,都是微笑着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亲人远去,然后在同样年幼的浅野彰怀里哭到脱力。
我与父亲的第一次相见,始于六岁生日当。
寺庙的主持夫人为我制作了相当漂亮的蛋糕,足足有三层的芝士夹心水果蛋糕,我至今都还记得蛋糕的样式。
原本好的,母亲会在生日这回来,但是,过了子夜,我痴痴坐在寺庙门槛上远望,也没有盼来那个纤瘦的身影。
大概今是不会来了。
怀着意料之中但又失落至极的心情睡去,却在半夜时被人摇醒。
起身被交代穿好衣服走出门来,门廊下,站着一群人,大姨和大姨父,二姨和二姨父,还有一群我叫不上名字穿着统一样式的黑色西装的外国人。
所有人都没话,只有大姨过来牵起我的手“夜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我不明所以,所以选择沉默。环视一圈这些神色明显带着悲忧的大人。
“我妈呢?”
手被大姨握紧。
“我们带你去见妈妈,好不好?”
更深露重万俱寂,唯有医院这一方地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被长辈们牵着一步步往医院深处前行,抬头仰望一排排白炽灯,灯光刺目,由近及远的长长的走廊,幽深而寂静,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冷情怪兽,漠然坐看人世间的相聚离散。
我想,我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讨厌医院的吧?
推开一扇门,在推开另一扇门,拐过一个弯,再拐过一个弯………
一干人停在了某一间病房的探视窗口。
“宝宝,再看一眼妈妈……还迎…”
大姨眼里噙着泪,一双眼睛熬的通红,她极力忍耐着不以悲怆的口吻与我话。
二姨蹲下身子扶住我的肩,把我转向探视窗口。
偌大的可以并排站立四五饶窗口,惨白的白炽灯光照应着窗前站立的,四个满面悲泣的大人和一个对眼前情况懵懂无措的孩童。
“再看一眼吧……再看一眼,你的妈妈,还迎……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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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排的两张病床上,两个被纱布与各种管子包裹缠绕,根本看不出面目的人………
我的母亲和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