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野不知道怎么接黎清的话，他不知道黎清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想到黎清和他一样，也是一个人将就着长大，心里就生出顿顿的阵痛。

他想抱一抱黎清，他也确实那样做了，反应过来的时候黎清已经在他怀里了，随便了，就这样吧，他想抱黎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黎清也没反应过来就被禾野抱住了，要挣脱吗还是回抱他一下？为什么忽然抱她？是因为同情吗还是什么。

“你还要抱多久？”黎清拽了拽禾野的衣袖。

禾野立马松开了黎清，刚才满脑子都是跟黎清说开了吧的视死如归，现在却又有了顾虑，以黎清的性格如果没有“补习学生”这个身份，她怕是都不会正眼看他的。

“我们是一样的人。”禾野看着黎清，自以为冷静，殊不知眼神分外温柔。

“我可不需要你可怜我。”黎清撇了撇嘴绕开禾野继续朝前走去，她不敢看禾野的眼睛。刚才还没觉得呢，这会觉得脸晒得有些热了。

禾野追上黎清，“我没有，我也是没有童年的人，要说可怜啊也是您可怜我。”禾野还有一句话没说：我甚至没有完整的人格。

“行，我可怜你，我带你去松林感受一下童年的快乐。”黎清笑着说，刚刚的难过一扫而空。

“你小时候经常来玩吗？”

“也不是，偶尔会来一趟。”

两个人没话找话很快就到松林了。松林就是一片全是松树的林子，地上全是金黄的松叶，树上却仍是一片苍翠。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松树呢，要是小时候能在这儿虚度光阴也比在网吧强啊。”

“我也很喜欢待在这儿，不过你要小心一点啊，松叶可滑了，我小时候在这摔过好几回呢。”

“你和陈昀一起来的吗？”禾野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有点酸，但愿黎清听不出来。

“没有，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我以前经常在这背书，你看上面还有个鸟窝呢。”

“这是鸵鸟窝吧？”禾野觉得自己真的是“活久见”，他回头看了一眼黎清，“我觉得你要是能爬上去也能放下你。”

“我爬不上去，你可以呀！”黎清冲禾野笑。

“我觉得我需要重申一下我四中校霸的地位了。”

“我看你直接重生吧，你只要是学生就还得听老师的话。”

“我们的补习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你也说了再补就是免费的，这要是再补习那就是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禾野觉得要是承认了师生关系也没什么，师生恋听起来也挺不错的。

“你们四中校霸是凭口才竞选的吗？”

“比我多上了几年学就是不一样啊，大学生。”

“你闻闻这松果可香了，我特别喜欢松香味。”

禾野捡了一个闻了闻，是挺香的。“那些袋子是干什么的？”

“那个啊装松油的，以前我家烧柴火的时候我还会拿点回家引火呢。”

禾野觉得自己有一种慢慢向黎清靠近的感觉。

这样的黎清让禾野觉得既陌生又真实。

黎清想着早点回去给禾野补习，逛了一圈就带禾野回去了。她让禾野先去小楼那等她，自己回家拿书去。

禾野进去的时候看见院子里还有一堆沙子，看样子还挺新的，估计回头还得用。进了屋看见一地的酒瓶，还有烟头、零食袋子，估计是个青少年聚会的小型基地。

这乱的都没地方落脚，禾野上了楼发现楼上还稍微干净些。他把楼上那些酒瓶、零食袋子都拿到一楼，又从院子里搬了些还没用的砖上去，都是那种中间镂空的大砖，禾野来来回回搬了六七趟，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弄了个小桌和俩小砖凳。

窗户还没装上，小楼在山腰，往外看能看到大半个清远，满目绿意。禾野看着黎清拎着帆布包从小坡上来，个子小小的，看着还挺着急，真像是去见小情郎啊！

不知道为啥禾野忽然想到了陆宇，要是陆宇知道自己现在这想法，再凭他那大喇叭估计能把他嘲笑至死。不不不，不会让他知道的。

禾野正想着呢，黎清已经到了。见一楼没人就上楼了，看见那小桌子还挺意外的，和一楼简直是云泥之别。看得出来，禾野专门收拾过，那小桌子肯定也是他搬的，镇上小孩儿哪那么多讲究啊。

“禾野，你饿吗？”黎清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棕色的纸袋子，“我妈刚做的芋粿，你尝尝。”

禾野接过来的时候想着可不就是来看小情郎吗，“你来补习怎么给阿姨说的？”

“还怎么说呀，实话实说呗，你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好开始。”

“你不吃吗？”

“我在家吃过了，我们今天讲生物必修二，我把我的笔记和练习题都带来了。”黎清其实没有和韩云说实话，黎清觉得照妈妈中午那架势，她要是说来给禾野补习那还了得，芋粿也是她偷偷拿袋子装的。

“好。”禾野边吃着芋粿边笑着说，黎清怎么看禾野都有点憨，还校霸呢，啧啧。

禾野觉得黎清这么温柔的性子，天生就适合教书，虽然不笑的时候一脸“莫挨姑奶奶”的表情，但是一笑就觉得好像所有的光都揉碎了被放进了她的眼睛里。

黎清真的很替禾野着急，天暗了又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教他读了一些单词。

“你今天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复习，我讲得很快，要是我哪里没讲清楚你再问我，明天早上起来再把单词记一记。”黎清一脸望子成龙的表情看着禾野。

“我先送你回去吧。”

“就这几步路不用送了，你早点回去复习吧。”

“那你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啊。”禾野还是有点恋恋不舍的，但是又不想表现得太刻意。

“行，走吧。”黎清收拾完东西把包给了禾野，冲他挥了挥手就走了。

禾野点点头就打算和黎清在门口分道扬镳了，黎清没回头，如果她回头了就会看见禾野根本没走，他一直跟在她身后，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乡下没有路灯，夏天的月亮亮得好像能照进人心里似的，走在路上还能听见几声蝉鸣和蛙叫。

夏夜初升的月徘徊在东山上，把人的影子拽得又细又长。黎清借着听蝉鸣的样子朝路边靠了靠，余光瞥见那影子一直跟着自己。

她忽然想起高中时读过的一句诗：有影晴飘野，无声夜落池。只是做古诗赏析题时遇到的，她觉得很美便记下了，至今不知何意。

她曾走过无数个黑夜，每次都是形单影只，有时候遇上阴天没有月亮又没有路灯，连影子都没有。她曾经想过，会有一天有个人守护着她，陪她走过最黑暗的一段路，那个守护着她的人从此有了名字。

禾野。

可还有一句诗：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