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十四年的冬至日倏忽而至,乌云蔽日,天色暗淡无光。小鸾孕中嗜睡,正抱着宣琦在湘妃榻上不住哈气,一名侍女撩开帘子,给小鸾上了茶饮点心。她昏昏欲睡,没什么胃口,正欲命人撤下,怀里的宣琦扑腾着手脚“哦哦”直叫,小鸾伸箸夹了广寒糕掰开在碗里泡了热水弄成糊状一匙匙喂给他。
“世子最近不爱吃奶了。”乳母在旁凑趣道:“早上睡醒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子定是饿了。”
小鸾拍拍儿子圆乎乎的脑袋,又掰了一块要喂他——这块糕点里竟藏了纸条?小鸾不动声色,叫乳母抱走宣琦去暖阁午睡,丫鬟仆妇都一并跟去侍奉,只留下挽红在身边。
“保福!”小鸾唤来门外的保福,“你去请姐姐过来。”
裕兴居离花埜斋不远,一去一回不多时,保福已带来了如兮。挽红拉上门,室内只余四人,小鸾把糕点里的东西递给如兮,如兮搓掉纸张上的残渣,展开来一看,纸上用簪花小楷写了一行字“旧袍不舍,残香难散。”
如兮瞪大了眼睛去看小鸾,小鸾轻轻闭目,缓缓道:“呵,好啊。”
“王妃娘娘欲与殿下重修旧好?”如兮在圆凳落座,怀疑道:“宣磐去后她一直深居简出,听咱们放在青松院的人说,最近几次她推脱着不肯见殿下。我这些日子冷眼瞧着殿下对她是愈发冷淡了。”
“两日前,王妃的兄嫂递了帖子入府探病,三人关起门来说了一下午的话。”小鸾左手托在身后,握成拳头揉着酸涩的腰背,“想来是劝得王妃跟殿下服软了。”
眼看昭王就要入主东宫,王妃金氏册为太子妃,来日登上中宫宝座亦是顺理成章之事,这时候若夫妻情断,和昭王翻了脸,唾手可得的富贵荣华成了黄粱一梦,王妃母家如何甘心,
如兮思衬片刻道:“她和殿下是结发夫妻,若是和好倒也罢了,有阿琦在谁能夺了你的宠去?怕只怕她会把主意打到孩子头上。”
“她做梦!”小鸾几欲咬碎一口银牙,这正是她所担心的。
“这告密之人是谁?为什么要给咱们报信?”挽红伸着脑袋去看那纸张,写字之人谨慎,每个字都用了不同的笔迹,她怀疑道,“消息信得过吗?”
“不管送信之人是谁,既要卖我个人情,我便收了。等到什么时候这人有求于我,自会现身找我兑现。”
“当务之急还是要彻底绝了王妃娘娘的念想,教她永世不得翻身才好。”保福凑到如兮身边,低声道:“臣这几日会派人盯紧青松院那边,有什么风吹草洞,立即报与夫人和姑娘知晓。”
如兮却笑了笑,对小鸾说道:“与其咱们在这瞎猜,等王妃跑到殿下那里哭得他心软回头,那可就来不及了。不如转守为攻,主动出击,别给她任何机会才好。”
“宣磐的生辰要到了罢。”小鸾沉吟良久,倏而道,“我还记得第一年入府时他过寿的情景呢。”
“真是好大的排场啊。”小鸾露出艳羡的神色来,“抬寿礼的人从前厅排到了后院,箱子堆得小山一般,一晚上都在放烟花。”
那时她只是个身份尴尬又不得宠的妾室,昭王已有成年的嫡长子,对她腹中的胎儿说不上有多少关怀重视,她大着肚子连侧妃的名分都没有,也不能去宴会上露脸,冬日夜里守着花埜斋,和姐姐分食王妃赏赐的寿面汤饼。
她低着头喃喃道:“焰火升空的时候阿琦在我肚子里头使劲地踹,好像在说他也要出来看看呢。”
七次,从入府到宣琦出生前,他只来看过小鸾七次,甚至她隐约能感觉到宣云弋并不期待她这个“前朝余孽”腹中的孩子,他答应贞献皇后的恳求替她庇护这柔弱孤女,他只需要她安分守己的在他府中有饭吃有衣穿,不需要她这种人的儿子给他的继承人添乱。
没想到命运竟垂青于她,赋予另一对母子苦难来成全她的痴心妄想。
上雍城鹅毛飞雪,裕兴居烧了热腾腾的地龙,小鸾在室内只着一层薄薄的亵衣竟也如暖春一般,她推开窗从缝隙伸手出去够了一捧梅花枝上的皑皑白雪,细细的雪粒一触到掌心,小鸾却似被烫着了一般立刻丢开到墙角下。
“小鸾,快把窗户合上过来!”宣云弋坐在金丝楠木的靠背座椅上看书,身下铺了一张雪白厚实纹路清晰的白虎皮,满室烛火通明,雪青帷幕珠帘在灯火下散发出柔和的彩光——从前挂苍色帷幕,不缀流苏珠串,太过男子气概不合小鸾的意,她搬来后便把旧有的装饰收归库房,依着自己的喜好布置了好些摆件器物。
冬日寒凉,孕中母体难免孱弱,宣云弋很紧张她腹中的胎儿,见她开了窗去摸花枝上的雪,登时拉下脸来,唤她到自己身边老实待着。
“是,妾身这就来。”小鸾赤足奔到宣云弋面前,跪在他脚边的软枕上,她将下巴放在他膝头,抬眸细细看他。宣云弋放下书卷,腾手摸进她敞开的领口,再往下探到她肚皮上——还有四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小鸾嘴边绽出温柔的笑意,扶着他膝盖顺势坐到他腿上,她穿着象牙白色及地长裙,裙摆在大腿处开叉,赤裸的双腿曲起,樱唇轻启含着他耳垂——宣云弋教她撩得欲火焚身,动手扯掉她肚兜,露出莹白的一身雪肤,长裙横在她腰际,松松垮垮的挂着,门外此时竟传来响动,似有人声。
“娘娘,容臣为您通传。”符苌拦在门前,王妃金氏径直越过他推开寝居大门,绕过屏风要找宣云弋。她刚一拉开帘子就见十四岁的女孩大着肚子,上身赤裸未着片缕,正坐在丈夫怀里和他亲热,看见她进来,女孩惊呼一声,拉起几乎透明的丝绸裙子掩在胸口,害怕地躲进他怀里,怯怯道:“王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