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娠期间的一切迹象都表明这胎是个男孩,小鸾生下女儿犹如当头浇了一壶冷水到宣云弋头上。世间万物都是此消彼长,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宣琦对他父亲的重要性在与日俱增。宣纮与原配发妻所生的思悼太子宣云明身故后,宣云弋作为行三的嫡次子,理所应当的接替了他长兄的储君之位,但朝堂之上一直存在不同的声音,有人向皇帝提议过其他人选——宣云明的嫡长子宣珙,假如他父亲没有在宣纮之前亡故,这少年本该在他父亲继承皇位以后入主东宫。
“丰郡王太年轻了,他还是个孩子。”宣纮如是答道:“朕已经年老,国家需要一个年富力强,从政经验丰富的储君,朕没有时间等他长大。”
“昭王殿下和他的世子皆为前朝公主所出。”有朝臣提出疑议:“他们父子是否是宣氏皇族理想的皇位继承人呢?”
宣纮微微一笑,“朕难道不是晏氏公主生的?宣氏王朝还很年轻,同时也危机四伏,朕打下的基业并不牢固,把它平稳地交到第二任皇帝手上才是最重要的。”
尽管宣纮如此表态,宣珙在朝中仍然有大量的支持者,他们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去讨好奉承他的父亲——本该继承皇位的思悼太子宣云明,还有其他宣纮为长子栽培的肱股之臣,如今都在恐惧新的储君会动摇他们本应得到的权势富贵,他们中的一些人转而投奔昭王谋取前程,但更多的人团结在宣珙周围,迫切的希望他能够继承他父亲的一切。就在不久前,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宣珙迎娶了朝中重臣之女,很快他就会有自己的儿子了。一旦拥有继承人,无疑就会加重他在这场权力竞争中的砝码。宣珙是个年轻热情,朝气蓬勃的少年,而他叔叔宣云弋已经四十岁了,并且连续失去了四个儿子。据说宣珙曾经对侍从说道:“叔父膝下只有一个吃奶的婴儿,上天庇佑我那小堂弟可千万平安长大才好。”
宣云弋没有对侄子不怀好意的言语作出任何回应,但他确实在养育宣琦这方面下了极大的功夫,他如今重视宣琦远胜过从前任何一个儿子,包括他的嫡长子宣磐在内——都说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明白珍惜,即便英明睿智如宣云弋也不能免俗。
宣磐在世时宣云弋对他算不上好,他们父子无论是外形还是脾气秉性都无甚相像之处,宣磐像母亲那边的亲人多些,比起丰神俊逸的父亲他只能说是个貌不出众的年轻人,性格温吞懦弱又脾气乖戾。宣云弋对嫡长子的喜爱随着他日渐成长为这副令人失望的样子而烟消云散。宣云弋严于律己的同时也更加严于律子,他自小好学,饱读诗书,教过他的师傅都说他是他们生平所见最让人省心的学生,为了不被视为软弱的文人,他白日读书,晚上就苦练武艺,除非对手或他自己倒下,否则绝不停止,到他刚成年时,教他的剑术老师说他已算得上当世一流的好手了。可长子宣磐却从小厌学,喜欢弹琴谱曲,品鉴美食佳酿。他平日里见血就会晕倒,连杀鱼都看不得,昭王府的教头来来去去换了不知几遭,也没能把他教成父亲那样骁勇的战士,甚至他连盔甲都穿不习惯,只肯身着柔软的丝绸锦缎,宣云弋尝试带他去军营待过一段时间,希望军旅生活能激发儿子的男子气概,结果他却越发胆小,宣云弋的期待转为失望并且最终导致愤怒,宣磐也开始躲着不敢见父亲,到他去世前两三年,父子关系已十分僵持了。
比起哥哥宣磐,宣琦从一出生就是讨他父亲喜欢的那种儿子——强壮、富有活力,无论走路说话都比同龄孩子更早更快,更重要的是,他是他父亲绝望之中的唯一慰藉,他的出生挽救了父亲的性命。宣云弋对幼子与日俱增的爱激怒了宣磐的母亲,小鸾搬出裕兴居并未给这对夫妻和好如初的契机,就在不久前,她和昭王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宣云弋的耐心和歉疚终于被妻子消磨殆尽,他下令将王妃金氏迁出青松院,送到皇室女眷修行的南灵寺庵堂去“养病”。
“这算什么好消息。”小鸾听得不明所以,他们夫妻早已失和,王妃在不在府中于她都没有多少差别。
“你别急呀,听我讲完!”如兮喝了口水,继续道:“父亲说他不久前进宫议事,陛下言谈间透露出要册封昭王殿下做太子的意思。”
小鸾喜出望外,激动之下一把抓住如兮的手,“果真?那殿下总算是名正言顺了。”
“父亲亲笔的家书不会有假。”如兮反握住妹妹的小胖爪子,“父亲还说,在正式册封东宫之后,会劝殿下向陛下进言给你个名分呢。”
“真,真的吗?”
“自然,父亲最是疼爱你,怎会有假?”如兮在小鸾头上敲了一记,没好气道:“父亲疼你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吃醋妒忌呢!”
“诶呀。可我最喜欢姐姐了!”小鸾捧着红扑扑的小圆脸,扭到如兮怀里,“姐姐你说陛下会封我做什么呢?”
“嗯。怎么说你也是阿琦的母亲,最不济得封个良娣罢。”
“良娣是东宫侧妃品轶之首,仅居太子妃之下,姐姐怎好用‘最不济’这三个字?我能做个孺子便很知足啦。”
如兮一副恨铁不成的模样,把怀里的小鸾拉起来,板着脸训道:“你能有点出息吗?莫说良娣,难道东宫妃你当不得?”
小鸾见如兮生了气,嗫嚅道:“我,我是前朝的......能侍奉殿下左右为他生了一双儿女已很万幸了。”
“你怎不想想阿琦以后?殿下入主东宫只是第一步而已。来日阿琦做了太子,甚至有朝一日荣登大宝,你就是皇太后了。”
“我当皇太后作甚呢?”小鸾揉着被姐姐掐得生疼的胳膊,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要是真有做皇太后的那天,我绝不独活着,殿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要是死了,我就生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