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宣云弋一回到临华殿,连门槛都没迈进去就听见女孩凄厉的惨叫,他循声而去,只见西暖阁不断有宫人来往进出,捧着烧好的热水进去,又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宣云弋心头骇然,一把抓住守在门槛外急焦得来回打转的保福,责问道:“你说!小夫人还有一个多月才临盆,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混账东西,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太子殿下,臣等冤枉啊!”保福跪倒在地,磕头谢罪道:“小夫人她、她是被......”
宣云弋眼见保福遮遮掩掩,哆嗦着不敢回话,不禁勃然大怒:“你有话直说!到底怎么回事?”
挽红抱着刚从库房起出来的一盒人参,递给产房里的医女琅玕,一回头便听见保福在回话,她奔到宣云弋跟前,伏地哀泣道:“殿下,是华瑶郡主把小夫人害成这样的!求殿下替夫人母子做主啊!”
“华瑶?”
保福偷偷抬眼去瞄宣云弋,见他脸色铁青,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是动了怒。他故作慌张迟疑的样子,缓缓道:“小夫人午膳用多了,积食难受,如兮姑娘就带夫人在咱们宫里头游园散步,臣和几个侍女也陪着,本来还好好的,夫人心情也甚好,大家伙正说笑呢,华瑶郡主就来了。”
“然后呢?”
“郡主娘娘恰好碰上了夫人,您也知道,夫人性子柔弱,素来是不敢招惹郡主的,平日对她本就诸多忍让。东宫人人都记着殿下的叮嘱,不敢在夫人面前提起朝中议论丰郡王过继之事,没成想郡主竟......夫人当时就不好了,抬回来时满身的血。”
两个小太监搬了椅子到屋檐下,宣云弋落了座,手掌抓着把手,手背因用力青筋暴起,他眯起眼睛盯着保福,方才太过着急,他现下才发现枝卉和保福两人衣服上居然都沾着大片干涸的青黑血迹。宣云弋即便未在现场,也能猜到当时的凄惨景象,他转头唤来符苌,冷冷道:“你去,把华瑶给孤带来,孤要亲口问她,为何这般狠毒,要害她未出世的亲弟弟。”
“这不知廉耻的小娼妇生下的孽种才不是我弟弟!”华瑶所居的兴庆宫离东宫不远,符苌脚步很快,来回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带来了华瑶,她挺直了脊背,跪在父亲面前,目光噬人,如淬了毒药的匕首,恨恨道:“母亲对您一往情深,结发二十余年,难道她在您心里还比不上这个年轻漂亮的小狐媚子吗?”
“哥哥在世的时候您那么严厉,府里谁都看得出父亲不喜欢他,比起他这个嫡长子,您更喜欢老二老四,后来两个弟弟都没了,您就哥哥这么一个儿子了,才对他和颜悦色了那么一丁点。”
华瑶哭得梨花带雨,声嘶力竭道:“您对宣琦居然那样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从没见您这般爱着哪个孩子过,凭什么是宣琦?他凭什么......母亲为哥哥伤心得病重不起,您却和那个小贱人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把那贱人的儿子宠得跟个眼珠子似的。”
“宣琦,宣黛还有她肚子里头那个,全是不该出生的贱种,都陪着那小婊子下了地狱才好!”
宣云弋听闻怒不可遏,他倏而暴起,劈头盖脸扇了她一掌,华瑶被打得翻倒在地,唇角开裂沁出鲜血,她捂着脸颊刚爬起身,宣云弋又是一掌掴到女儿面上,她鼻间有两股血泉涌出,漱漱而下,钗环散乱,发丝混着血糊在脸上。饶是这般惨状,宣云弋的怒意也未有丝毫平息,他回椅子上坐定,目光如刀锉般落在华瑶身上,森然道:“既然你说阿琦和黛儿不是你的弟弟妹妹,那好,从今日起,你便也不是我的女儿了。”
华瑶听闻这话怔怔地看她父亲,正欲辩驳,宣云弋却已扬手命人将她拖下去软禁起来,等小鸾生产后再行发落。华瑶挣扎着被几个宫女架出临华殿,口中仍不住唤她父亲,眼底含泪,似有不甘,宣云弋却已对她失望厌弃到极点,再不肯看这女儿一眼。
小鸾仰面痛呼,下体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成两半,她满脸泪痕,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将孩子从产道内推出,喉咙因为长时间的喊叫已喑哑干涩,吞咽唾沫时能尝到隐约的血腥味。
“不成啊,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不见孩子的头。”宫中资历最久的产婆焦氏走到屏风另一侧与太医耳语了几句。常太医面色游移不定,探出头瞧了眼产床上痛苦挣扎的小鸾,复又低头问她:“真到如此境地了?”
“我替夫人号过脉了。”琅玕不知何时出现在太医身后,颓然答道:“真是不成了,再拖下去,恐怕母子俱亡。”
如兮心力交瘁,满头大汗地坐在床头搂着妹妹,她见其中一个产婆并未守在身边,反而鬼鬼祟祟不知同常太医在商量什么,倏而惊慌大喊道:“你去做什么?还不快来帮夫人生产?”
“姐姐!我......我......你去叫焦婆婆来!”
“夫人,奴婢在此。”焦婆婆闻声而来,如兮注意到她眼神闪躲,低低垂首不敢与小鸾对视。
“你......听好了,不必管我的死活,只要孩子平安无事,我便......我便死而瞑目了。”小鸾精疲力竭,乏力地喘息着,“千万,千万保住孩子!”
“夫人......”
“小鸾!你说什么傻话?”如兮下巴撑在妹妹颅顶,怀抱着她,任由她攥得自己手腕青紫也不肯喊一句疼,这会儿听了她这托孤之言惊骇万分:“孩子的命难道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紧不成?”
“我不能让他的孩子死在我的肚子里。”小鸾露出凄迷的笑容来,她躺倒在如兮怀中,气息紊乱,泪眼朦胧:“我情愿死的是我不是孩子。如果他的孩子死在我的肚子里,我却活了下来,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宣云弋脸色煞白,沉着面孔听常太医回禀小鸾难产,常太医汗流浃背,惶恐地躬身站着。
“既然难产了......”宣云弋手指敲着楠木把手,思衬道:“你打算怎么办?”
“夫人阵痛了这么久,已有血崩之状,却连孩子的头都没出来,她已经没有力气生了。虽灌了几碗参汤下去,可夫人并无好转的迹象。再这么拖延下去孩子肯定会憋死的。鉴于夫人如今的状况,臣以为要保孩子只能剖腹取子了!”
宣云弋眯起眼,冷冷看他:“剖腹取子?”
“是,若要剖腹取子,夫人定会丧命。”
“那孩子能活吗?”
常太医拱手回道:“夫人这胎本就怀得艰难,现在又受惊早产,臣无法向殿下保证。”他见宣云弋阴沉着脸,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可殿下若舍不得夫人,那么孩子就一定会死。”
宣云弋周身凝结了一股寒气,眼神阴鸷,语气冰冷:“那就开膛破肚,把孩子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