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成,姜迎终于低调下来,不再谈论“问道”之事。
她继续点单,一口气又加了半斤大肉、五块馕饼、一碟米糕和一壶香茶,还有继续点下去的势头。
店小二记着记着,忽然脸就黑了:说好的吃不多呢?!
这姑娘,根本就不想给他拿赏钱吧?!这加的东西,都快有五十文钱了,这年头大肉贵啊,这姑娘一个人能吃半斤吗?!还有馕饼米糕和香茶?!
他不知道姜迎在姜府的日子,日日只吃粗茶淡饭,有时官兵送食晚了,她连一碗稀粥都得分着三顿吃,哪里能得享受的机会?
今日终于得到释放,她还真就能够吃这么多。并且她不知道未来的路途会是如何:顺利或坎坷、是生亦是死。她这顿饭,不仅当做庆祝饭吃,也是当做临死前的最后一顿饭吃——在她百分之百确认自己安全以前,她的每一顿饭,都会当做最后一顿饭对待。
再说了,她点的东西多是吃不完可以带到路上吃的。
钱她都掏了,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东西,她还是逃难之身,怎么可能真给小二这么多赏钱?
于是她毫不客气继续点,将方便带在路上的食物全点了一遍,最后花了给出的过半的钱,把店小二气得头顶直冒烟。
可他到底还是赚,虽说与预期远远不符,却也比平素赚到的赏钱多。他憋来憋去,也憋不出什么过分的话,只能闷哼哼地记完菜品离开。
…………
上菜后,姜迎花了一刻钟时间,狼吞虎咽,终于将总是感觉空荡荡的肚子填饱。
落筷的一瞬间,她吃喝时的狼狈也一扫而空,骤然恢复冷静。
她让店小二包起剩余的吃食,带着行囊慢悠悠走入斜刺里的胭脂铺,慢条斯理地挑选起来。
果然不到一会儿,那三位男子也走出食肆。
姜迎看见五短身材对高个子、大长脸耳语了几句,高个子与大长脸便分成两路离开,一个前往王朝的方向,一个则走往不明目的地的地方。
五短身材则来到胭脂铺的侧面,姜迎为免被他发现,早早收回目光,但她透过余光,还是能看到那人停在一个小摊子前,面对自己所在的方向,脸一直朝着自己。
姜迎多次佯装向门前的掌柜问价,都能看到他故意偏头,大概也是有意避免被她发现。
至此,姜迎认定这便是圣上派来的人。
看高个子、大长脸与矮个子兵分三路,她心猜他们可能是去传达消息甚至提前布计了。
若是这样,他们背后必定尚有更多的人,其他不说,与圣人保持联系的通讯人肯定有。
她忽然不知是那“圣人”太瞧得起她,竟派这么多人跟踪她;还是太瞧不起她,竟派如此明目张胆的人来跟踪她。
她出身于将军府,自小不是坐在爹爹肩上,便是坐在爹爹麾下武将的肩上。
她见过高手打架,看过军营沙场,还接受过将军继承人才有的严格教育。
即便被囚时年仅五岁,她也已习得一身不错的武术,学了不少军中知识。
被囚之后,她阿娘作为将军夫人、知名山寨女霸主,虽说武艺不及皇家精兵,也凌驾于不少人之上,日日教她如何辨敌、制敌,教她武功,教她野生战术,督促她自学文化知识。
所以就算姜迎是六年未出大门的“囚犯”,就算仅有十二稚龄,也绝不是这些明目张胆的追踪客能够糊弄的。
她确认三人身份后,向掌柜要了一盒珍珠粉膏、一块蒙面纱巾,想想再要一盒味道独特的香粉,便结账离开。
——其实被轻视也好,最好他们全都是这副明目张胆的模样,这样她便能完全掌握他们的动态,日后要甩开他们的时候,会方便许多。
怕就怕在这些都是幌子,都是无名小卒,真正厉害的早已躲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等到最后一刻才会出现,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
另一处,高个子在城中绕了好几圈,最后爬上一座瞭望塔楼。
塔楼上有数人立在栏杆后,为首的一人举着千里镜,看着姜迎所在的方向。
高个子上来后,径直走向此人:“大人,姜家女方才问路,是想前往牧扬城。”
“另外她为了问路,不惜多花数倍的饭钱、给店小二赏钱,还毫不忌讳地告诉店小二她要修心问道……她如此行为,不知是否千金小姐大手大脚、毛躁鲁莽的性子未变,若是,她往后恐怕难以成事。”
那人放下千里镜,并未理会高个子的问题:“房里的纸灰可有线索?”
高个子道:“燃烧殆尽,一丝痕迹不留。”
“那她这一路,也不曾翻阅任何图纸、书信或者特别物品?姜将军的贴身玉佩,她都不曾取出查视么?”
“不曾。”
那人沉默下来,望着前方,不知所想。
好半晌后,他才摆手:“继续追踪。但你们注意,太过刻意,也会令人生疑。”
高个子微怔,旋即颔首道:“明白了。属下会把握好分寸,为大人打好掩护。”
那人摆摆手,让他退下。眼里看着错综的城池、姜迎远去的方向,冷哼一声:是有点本事……
可惜,远远不够。
而在他思索之际,他身后的虚空忽然有一道白光亮起,又一晃而过,消失在空中……
………………
姜迎走了大半日,夜幕降临的时候,来到一片荒野之地。
她本想雇马车或牛车赶路,但一问价钱,又果断离开。
这些代步工具于她而言,曾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什,她以为它们不值多少钱。
没想到只是区区距离的牧扬城,它也需要二百文,那前往仙境还有极远的路程,她靠着这些碎银换来的铜钱,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地方的。
这不是她保命必须的花销,所以她选择省下。
又走了许久,夜深人静的时候,见这地方尚一眼望不到头,她只能停下。
寻了一处月光明亮的所在,倚着大树一边歇息,一边揉自己痛极了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