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白望烟低估了白望染，而白望染也高估了她自己。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没心没肺，躺下就睡，但事实却是，她在榻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折腾了快半个时辰才算真正睡下去。本就睡得很晚，再加上一番折腾，心神不宁，次日清晨，她被饮香叫醒时，脑袋还有些隐隐的疼。

白昭渊撇下手边堆成山的战报，一大早就亲自吩咐白平波，一定要备好车马。小女儿毕竟还未成婚不要紧，大女儿可是顺亲王妃，在这事上千万不能没了规矩、失了分寸。还有，虽说是奉召入宫，但也不能空手前去拜见，白望染将来毕竟是皇后的亲儿媳，这回入宫，姐妹俩就是要把府里最贵重的宝贝给女儿带去，白昭渊也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

他只有这两个女儿，若是能为她们的前程铺路，他舍弃再多，也心甘情愿。

奉召入宫，这毕竟是大事，纵然是白望染那般的性子，今日也一反常态，配合着饮香和余锦给她梳洗装扮。白望烟担心她又要拖拉，误了行程，还特地亲自来了趟行宜阁，准备掀了她的被子，把她从棉被窝里提起来，没想到她一进门来，就看到她的淘气妹妹正乖乖地坐在梳妆台前，饮香一边给她上妆，一边和她说着话。

余锦最先看到刚进门来的白望烟，给白望染道了一声“大小姐来了”，便给白望烟行礼问安。

白望烟一笑免了礼，转头问饮香道：“你给染儿说了什么？竟把她哄得服服帖帖的，乖乖坐在这儿任由你折腾。”

白望染见是姐姐来，先是惊异，而后就笑了，说：“阿姐，你来了。饮香也没说什么，不过是我让她给我说些后宫的事罢了。我记得，按我朝例律，三年一选秀，我都八年没有进过宫，后宫大概早已变了天地，我若是不听一听，怕是进了宫也要落人笑话。”

“这些事情，一会儿在路上也能说。让我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白望烟从镜子里看着，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可人儿，这模样，装扮得算是差不多，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想了想，从自己的发上取下一支步摇，给白望染轻轻插上。

“阿姐，太艳了，不太好……”白望染说着就要伸手去摘，却被白望烟拦了下来。

“不过一支步摇，你看你，平时出门逛个街都要装饰齐全，连衣裳都要挑半个时辰，今儿个进宫见皇后娘娘，反倒想着素雅。也就你这样年纪的姑娘家，还能打扮得艳一些，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

说到这儿，白望烟没有再说下去。她把步摇插得更稳了些，又给白望染整了整发髻。看着镜中的这个女孩儿，白望烟嘴角勾起了笑，但心里却是浓浓的苦涩。

她眼前的妹妹，正值豆蔻年华，仅一层淡妆，都显得格外光彩照人，叫人为之倾倒。她细细看着，恍惚之间，白望染的神色和容貌，像极了没嫁进顺亲王府的她自己。

是啊，那可是嫁进顺亲王府前的自己啊……

时辰不早，白望烟来不及再多想其他。白望染刚刚收拾妥当，姐妹俩就起身去将军府门口乘马车准备出发。

待姐妹二人至府门口时，白昭渊正在路边的马车旁焦急地候着。白望染远远地看见，叫了一声，白昭渊抬起头来，看着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小女儿，恍惚之间，仿佛见到了那位如仙一般的女子，他的结发妻。

白昭渊撇下公务，来送女儿们一程，更多还是不放心两个孩子。虽说大女儿已嫁为王妃，但做父亲的，总是操心得多些。白昭渊仔细地叮嘱了几句，又让白平波亲自驾车，送两个女儿进宫。

此番入宫，白望染留了余锦在府里，只将饮香带在身边。宫里琐事繁杂，规矩又多，余锦还没完全搞明白。白望染自己已经很会闯祸了，要是再带着个冒冒失失的饮香，万一出些状况，伤及自身倒算不得什么，若是波及阿爹和阿姐，那才是捅了大篓子。

越近皇宫，白望染的弦就绷得越紧，此刻坐也不是，站也不能，心烦意乱，只能时不时掀起帘子看看窗外。

而姐姐白望烟，则静静地看着妹妹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

但笑归笑，这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让这丫头定下心来、好好地坐着才行。

她端起手边的果脯盘子，塞在白望染手里：“你平日不是最喜甜食？阿爹怕你路上无聊，你个小馋猫偏又爱吃这些零嘴儿，这些都是阿爹早上专门派人出去买来的。再说，饮香不是要给你说宫里的事？你一边吃，一边听她给你讲，别再折腾那块帘子。”

饮香脑筋动得快，人又机灵，立马接过了话茬：“是，是，若不是王妃提醒，奴婢竟都忘了这事，实在该打，该打。”

这几句话，还真把白望染心思牵走了。只不过，清晨梳洗时，她虽听了一些，但那时脑袋昏昏沉沉，这会儿回想起来，竟是一片空白。

“我只记得你提到了皇后、李贵妃和陈惠妃，之后还有什么……什么……”白望染眯着眼睛蹙些眉，细细回想。“好像还有什么……陆婕妤？姜淑女？”

“姑娘，是姜婕妤，陆淑女。”饮香算是知道了，自己早上碎碎念了半天，算是在给自己温习旧事了。自家姑娘不是没记住，她这是压根没怎么听啊。

饮香深吸一口气，再呼出来时多了半口气的无奈：“罢了罢了，奴婢再给姑娘您说一回，这回，姑娘可要记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