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外，不思与进思、余锦与饮香在殿外候了一顿饭的时辰。方才听得屋里有了响动，几人对视一眼，尽是疑惑，便竖起耳贴着木门，窃窃地听了几句屋内的话，冷不防屋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来。

不思与进思自幼习武，这会儿出了状况，自也是最先反应过来。抬起头，却见是白望染一手捂着面，另一手提着裙摆，一言不发地便朝院外跑去。

“主子！”

饮香与余锦见状慌忙跟上，生怕白望染转眼便不见了人，或是出了什么事。

另一边，待饮香余锦二人跟上白望染冲出院子，不思也再顾不得其他，转头便要进屋去，心里急切地要见喻和潋，却被进思一抬手臂，拦在了门外。

不思不明进思意欲如何，这时更是急得起了怒意：“进思，你做什么？”

进思用眼神探了探屋内的喻和潋，又看向不思，摇了摇头。

不思向来是个粗大条，这会儿正急得直跺脚，哪里有心思再去读进思的脸色。

进思见自家弟弟无心听他的暗示，这才将不思拉到一边，悄声道：“你别心急，殿下那边，我独自去问便是。殿下的性子你不是不知，若是咱们贸然闯入，只怕殿下反而什么都不说。你这会儿先去跟紧了王妃和饮香、余锦三人，我只担心王妃怒气正盛，做出什么冲动事来。待王妃平静些了，你多少也帮着劝一劝，没准儿王妃就消气了。”

不思心里焦急得很，站在门外探了探头，却还是没见到屋内的主子。进思催促再三，不思无奈，只得扭头循着方才饮香和余锦二人追去的方向，匆忙跟了上去。

进思抬头望了望天，今夜本是无云万里好天气，这时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孤云，挡在圆月之前。

虽那片云是亮的，可月光本不该暗。

进思低头，叹了口气，转身踏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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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王府的厨子，都是从宫中来的老人，不论是做哪样菜，都是信手拈来。如今王府厨房的管事，更是自喻和潋萌了牙以后，便专为他一人备膳的掌勺。

经验使然，这位管事最明白喻和潋的口味，今日做的菜更是结合了白望染的口味偏好，生怕耽误了王妃的好胃口。

可偏偏今日，白白浪费了。

喻和潋站在茶几前，眼前是一整桌羊肉珍馐，白望染的餐盘里，还留有方才喻和潋给她递去的餐食。她身上的淡香也还留在鼻腔里，可对面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喻和潋缓缓坐下，举起筷来，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又愤然将筷子拍在了手边。

方才她离去时，屋外倒是一阵骚动，想来她的那两个丫头，应当是跟着她的吧。

喻和潋心里万般乱，千般想提起腿去追她回来，可他却还是这样坐着，只是这样坐着。

门口传来两声脚步声，喻和潋大概能猜到是谁，故而并没有抬起头。

进思只是站在屋门口，看着喻和潋这般模样，总归还是心疼：“主子，可是今日的全羊宴，做得不合王妃的口味？”

“挺合的，她喜欢。”喻和潋轻摇了摇头，却还是只盯着不知哪个角落，面无表情。“重赏膳房，就说是王妃吃了欢喜，夸他们做得好，赏了点银子。”

进思还是站着门边，顿了顿，才开口问：“那为何不叫王妃回来再吃些？京城近日羊肉还值几个钱。”

喻和潋没再说话，此刻耷拉着脑袋，双拳握得格外紧。

进思与不思兄弟俩，也已经跟了喻和潋十几年，从他们年幼起，便同喻和潋一起上学、识文、习武。进思心思细，伺候主子得力，也常常受皇后称赞。可他也从未见过，喻和潋在何时如今日这般伤心。

他知道，自家主子早已经把这位姑娘爱到骨子里。

自年幼时初见便将此人铭记于心，到长大后再见一见倾心。喻和潋或许一生真的只能钟情于一人，也只会钟情于一人吧。

进思上前两步，行至喻和潋身畔，才知主子低着头，是为了掩饰住此时已泛红的眼眶。

进思问道：“主子，为何不去追王妃回来？”

喻和潋虽是伤心，虽是难过，可提起白望染，声音却总是温柔：“我知她性子。”

“您不哄一哄王妃么？或许王妃只是一时小气，闹别扭。”

“我知她性子。”

进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顿了良久，只觉这般旁敲侧击实非良策，斟酌再三，还是坦然道：“主子，属下在外只听得二三分，可估摸着，王妃那两句气话，不仅是属下，就是余锦姑娘与饮香姑姑，大概也是听得了。主子，您盼了这般许久，好容易才盼得了王妃嫁入府中，您就不怕王妃是真的……想和离吗？”

寝殿之内一片死寂。半晌，喻和潋才抬起眼，看着身旁的进思，怅然问道：“进思，你说，求父皇赐婚这件事，本王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这一句话，对喻和潋来说，一字一句皆心痛万分，却叫进思反而是释怀，反问道：“您自己觉得，您做的是对还是错？”

“本王……本王不知道。”喻和潋咬着牙。便是他自己，如今也不知自己究竟做得正确与否，也不知如今应该如何。

进思是聪明的，喻和潋自然是更聪明的。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不需太多拐弯抹角。

进思微扬起头，看着卧榻正对着的那幅字，那是当初，喻和潋得知，原来自己倾心的那位女子，正是年幼时心喜，而又多年未再见的白家二小姐白望染时，在书房即兴誊写下的诗——秦少游所作的《鹊桥仙》。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主子，不论是对是错，终究，王妃已经入了王府，如今已经在您身旁了。”进思轻声道。“您不应纠结对与错，许多事，您此时认为荒唐，来日却奉为真知。既然木已成舟，那便别再纠结于刻刀是否过于锋利。如何才叫舟不沉，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