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为我担心和难过
前面是一片绚丽的景色
何必在乎那结果
路边树上的花开了
结出了巨大鲜艳的苹果
就让我身体带动着胳膊
去挖掘丢失的快乐
噢别理我我烦着呐
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
别理我我烦着呐
我想要快乐地活着
—《结果》
1998年,花儿乐队成立了,他们的主唱有个很普通的名字,他叫张伟。那时候的谭心呢,她才四岁。
2009年,花儿解散了,他唱着《我们能不能不分手》,在告别演唱会上哭了。那一年,她十五岁。
2019年,他出道20周年了,而她,也已经25岁了。
听说过了25岁,女人的青春就结束了。所以从2019年的春节开始,谭心就听从杨田的建议,开始控糖了。因为杨田说,糖吃太多会老得很快的。
对于一个嗜糖又低血糖的人来说,不吃糖是很痛苦的。
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谭心好想吃一块巧克力;生日节日各种纪念日的时候,她好想吃一块蛋糕;阳光灿烂心情大好的时候,她好想吃一根冰淇淋。可是,她要忍着。
听说,有个女人控糖十几年了,所以现在三十好几的她,看起来仍然和少女一样青春靓丽。
这是杨田告诉谭心的,她说,要获得成功,就需要忍耐,做人一定要懂得克制。
好吧,那就继续忍耐,继续克制吧。
谭心辛苦地坚持了一个月,终于,在一个天朗气清的上午,她成功地在家里晕倒了,因为低血糖。
那一天在医院里,谭心尝到了她万分想念的味道,那瞬间,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在那之后,谭心便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不应该想太多的。
什么控糖啊,衰老啊,生啊死啊,这些都是特别糟心的事儿,何必浪费时间考虑它们呢。得过且过才会好过,所以,就这么没心没肺没羞没臊地生活下去吧。
别理那些人,也别让那些人理你。
就像耳机里这首歌唱得一样,“别理我,我烦着呢,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
其实,不只谭心一个人烦,世上的很多人都是这样的状态,比如说,关照。
此刻坐在她对面,一动不动的关照,他看起来比谭心更加厌世,更加心烦气躁。
谭心抬起头往关照看了过去,一个小时了,从她在医院清醒过来到现在,一个小时了。关照就这样面无表情,不言不语,没挪屁股,冷漠地在那边坐了一个小时,连声咳嗽都没有发出。
这是个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男人,这样的人肯定不会主动揽送她到医院的活儿,谭心想。
哦不对,也不是对一切都冷漠的,还有一只手机能够被他捧在手心里。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产生兴趣的了,
尤其是人!
当他面对人的时候,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好像在诠释着那三个字:别理我!
所以这一个小时里,虽然有护士来给谭心换了输液瓶,有病人和家属来来往往,有小朋友在儿童输液区哭闹,还有谭心在他面前聒噪。但是他的视线,却无法从他的手机上移开。
关照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盯着他手里的屏幕,心无旁骛。
有那么一刻,谭心真想过去看看,看看他的手机里到底藏了什么精彩的内容,竟然可以令他如此专注。
她受伤了好吗,受伤了好吗,伤了好吗?
能不能稍微关心一下病人啊喂!不关心,起码也陪她聊个五毛钱的天儿嘛。
要不是她的头部刚受过撞击,要不是她晕倒,要不是她现在惨兮兮地在医院里后脑勺贴着纱布,右手被扎着针,她才不会指望眼前这个没有感情的男人给自己解闷儿呢。
说起来,这次她流了这么多血,回去一定要好好补补才行。不如奖励自己吃一块蛋糕?或者,给自己买个包?
可是不行啊,蛋糕太甜,吃了皮肤不好;包又太贵,买了钱要变少。
算了,她很快打消了这些念头。还是奖励自己多干点活儿最实际,贫民窟女孩只有努力工作才能脱贫致富啊!
唉,真惨!
谭心一边感着慨一边摇了摇头,说好了做人别想太多的嘛,可是。。。
唉,多虑这个病,它到底要怎么治才能好呢?
谭心一边想着一边往关照那边又看了一眼,可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谭心也就不再对他抱有希望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万丈高楼平地起,成功还得靠自己。
这么想着,谭心便摘下了耳机放回包里,又从包里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戴好后她撑着椅子站了起来。不过她的头还是有点晕,这让她有些站不稳,所以她的身体摇晃了两下。
这一晃,谭心终于成功引起了关照的注意,只见关照上前一步拉住谭心的胳膊问:“你去哪里?”
他的语气里依然没有一点感情,冷得像冰。
“喝水,”谭心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口渴。”
“请问可以吗,关队长,”她学着关照那样,冷冷地说。
关照没有说话,他松开谭心的胳膊转身离开了。不一会儿,他端着一次性纸杯出现了,还把护士也找来了。
谭心朝输液瓶望了一眼,里面的药水已经挂完了。
这一次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好了,谭心边想边坐回椅子上,刚才她用炽热的眼神瞅了他老半天,他可是一点都感觉不到呢。
关照走到谭心身旁,将水杯递到她面前。谭心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还给了他,然后毫无感情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护士帮谭心测了下体温,然后道:“她的体温还是有点高,最好观察一会儿再离开。”
“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不用太担心。”
她看了眼关照,接着说:“回去多注意点儿,还有这段时间,别让她喝酒,以后最好也少喝。”
“好了,帮你女朋友按着。”
女朋友?
才不是呢!
谭心在心里否认了,可是嘴上却没有说,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望向关照。她想看看这个冷酷到底的男人听到这样的误会,会有何反应。
可是,关照一点反应都没有,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他非常听话并且温柔地按住了谭心的手。
他果然是个非常成熟的男人,不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内心,很好。
护士离开了,接下来,谭心和关照陷入了十几秒的沉默中。
为了让气氛看起来不再那么尴尬,谭心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左手托着下巴,将穿着黑衣黑裤的关照打量了一番,然后打趣道:“关队长,你很喜欢黑色吧。”
关照看她一眼低头说:“这条手绳,没见你戴过。”
手绳?他注意到了。
没见你戴过?这听起来好像他们之间很熟一样,
谭心将脸从左手上移开,然后晃了晃左手腕问道:“好看吗?”
她看着手绳上的转运珠,淡淡地说:“失而复得,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你说对吗?”
谭心说着转头望向关照,他没有回答,但是抬起手中的杯子喝了口水。谭心看着纸杯浅浅一笑,然后往关照靠近了一点。
她柔声道:“你很渴吗?”
“你。。。”
“想要一直牵着我的手吗?”
听谭心这么一说,关照不紧不慢,镇定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刚一松手,谭心便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指。同时,对他说了两个字。
“我想!”
她这两个字的意思,他肯定明白。
那么他呢,没有立刻甩开她的手,也没有说话,他的意思呢?他是不是。。。
关照看起来似乎非常淡定,但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却闪过瞬间的变化,虽然短暂到不易察觉,但是谭心仍然捕捉到了。
若不是一个男人忽然叫了一声“阿心”,也许,关照不会那么快挣脱开。
陆明成!
他怎么会来?
谭心收回自己悬在空中的手,靠到椅背上,关照拿着水杯快步离开,而陆明成,捧着一束粉色玫瑰来到了谭心面前。
谭心看了一眼,几日不见,他瘦了。
陆明成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谭心。他的温柔,深情,歉意,悲伤都装在了他的眼里,它们仿佛随时都会化成晶莹的液体滴落下来。
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一句话。
在她面前,他总是这么卑微。可是卑微地乞讨幸福这很愚蠢不是吗?
卑微的陆明成,就是一把刀,它深深地扎进了谭心的心中。她不希望他这样,他也不应该这样,他是那么优秀的人啊。
谭心动了动手指,然后拿着旁边椅子上的包站了起来,她将包斜挎到肩上接着上前一步,来到陆明成的跟前,接走了他手里的花。
“花我收下了,谢谢你,”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柔情,“我先走了。”
说完她毫无留恋地转身,准备离开。
“阿心。。。”
陆明成伸手拉住谭心的胳膊,低声呼唤着她,仿佛她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
他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有勇气对她说出那几个字。
“你别走。。。”
“。。。对不起。。。”
别走?
陆明成到现在仍然期盼着他们能够回到从前吗?这不可能了。
在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将陆明成彻底地踢出自己的世界了。
“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不会给他一丝希望,因为和他纠缠太久,她。。。
会心软!
所以,她推开了陆明成的手。
“我们结束了。”
谭心捧着花束往护士站走了过去,她将花束放在台子上然后微笑道:“送给你们,辛苦了。”
然后她便径直往门口走了过去,经过关照身边的时候,她抓住关照的胳膊将他也一并拉走了。
他们没走多远,陆明成便追了上来拦在谭心面前。
他说:“杨田怀孕了。。。”
“我不想要孩子,不想和她结婚,我不爱她。”
“我,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想。。。”陆明成说着抓住谭心的手腕,他在恳求她,“别走,别走。。。”
谭心深吸一口气,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往下滑,然后找到了2018年3月20号的那条,关于陆明成的记录。
她把手机转向陆明成,将记录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听。
“陆明成,一九九四年一月十号出生在观月市,东亭区,博爱医院。”
“陆明成,风时传媒董事长陆丰之子,有爱心,好相处,正义善良。”
“陆明成,生活规律,作息固定。每周六下午会去红星篮球馆打球,每周日下午会在罗南健身房健身两小时。”
“还需要我继续念下去吗?”
谭心收回屏幕已经变黑的手机,一边将它放回包里一边对陆明成说:“你明白了吗,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想进风时工作,可是不想从底层做起,所以我需要你。”
“我爱钱,贪慕虚荣,所以我依靠你。”
“我从来。。。”
陆明成没让谭心把话说完,他逼近她看着她,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继续需要我,继续依靠我?”
谭心扭过头不想直视陆明成的眼睛,真诚的目光,总是让撒谎的人想要逃避。她看着地面道:“你已经没有价值了,我不想再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陆明成:“请你让开!”
陆明成抓住她的肩膀道:“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根本不在意。”
早就知道了?
谭心有一些意外,她没想到,陆明成竟然也是会伪装的,而且装得这么好。
他既然早就知道自己有目的地接近他,为什么还可以那么温柔真心地待她呢?
因为爱吗?这世上真得有这么无私的爱吗?
根本没有!
她本来不想再伤害他的,但现在看来,她有必要将所有事情都讲出来了。
谭心看向陆明成,问:“那么视频呢?你知道吗?”
“你知道视频是我叫人发给你的吗?”
“你知道,是我把杨田约到酒吧的吗?”
谭心边说边要将陆明成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你知道你的酒。。。”
“阿心,”陆明成紧紧捏住她的肩,“我们别再说那件事了好吗,不要再提以前了好吗,我们重新。。。”
“陆明成,”谭心冷漠地打断了他,“别自欺欺人了,你听得懂我的意思。”
“我不爱你,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我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睡任何人。但是你,我已经利用完了,明白吗?”
她的话讲完了,她肩膀上的力量也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了。最后,它彻底消失了。
谭心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首饰盒,她拉起陆明成的右手将盒子放进了他手心里。她留给陆明成最后的一句话,是那三个断情的字:还给你。
这一次,他应该。。。彻底看清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