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依水而建,到了冬日里似乎更是阴冷了一些,所幸今日阳光甚好,晒得背上暖洋洋的,玉漓啃着泛着油光的酥烤羊排,饮一口灌在壶中的清闷羊汤,欢脱地在山路上蹦着,这才觉得“秦烹惟羊羹,陇馔有熊腊”,岂是涂山的野山鸡可比?果然还是人间值得。
汤足肉饱,本就觉得困倦,再叫那暖暖的日头一烘,更是晒得熏熏然,玉漓摇晃着手中刚攀折的一枝红梅,步履越发沉重起来,远远望见山崖上美人松长的极好,暖阳洒将下来,挠的她心中痒痒的,化作狐身,在那涯边的大石墩子上趴着晒太阳、打瞌睡。
不知这般懒洋洋的过了多久,忽见一黑影自悬崖的陡壁跳将下来,循着岩边的凸石疾行,速度极快,玉漓心下疑惑,便也一路尾随追去,似乎是一阵哀哀欲绝的鸟鸣声自山崖顶端传来,待她抬头细看,却又找不见什么痕迹。
黑影已经遁走,一阵阵响亮的婴孩啼哭声从它跑走的方向传来,空气里弥散开星点的血腥气。玉漓心下焦急,赶紧循声定位,奋起急追,循着这股子血腥气和越来越微弱的啼哭声来到一片柏木林,远远望去,翠柏成林,一片葱葱郁郁。
因着柏木林距离山路极近,为了不叫人生疑,玉漓幻化为人形,悄然走进柏木林,略显干瘪的青褐色球花挂在柏树梢头,像是一个个即将枯萎的生命之果。
一株苍天的柏树下,方才那抹黑影佝偻着身子,似乎在啃噬着什么,嘴里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玉漓暗叫一声不好,摘下臂上银钏,化作九节鞭,铆足劲朝黑影劈去,那黑影吃痛转身向玉漓扑来,玉漓虽已闪身躲避,回首扬鞭打去,奈何它动作迅疾,一爪子撕开了玉漓右侧小腿,留下三条深深的抓痕,正往外渗着污血。
那黑影也被九节鞭所伤,恼怒地嚎叫了一声,又要扑向玉漓,突然没来由的,十分恐惧的惨叫一声,转身向远处飞奔而去。
柏树下的婴孩已经没了气力,低声呜咽,玉漓忍着小腿的痛楚,挪着步子走近,轻轻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气若游丝。他原本胖乎乎的脸颊极速瘦削下去,布满了不合年纪的褶皱,像被吸尽了血的干尸,毫无生气。她忐忑得将气息探入他的心脉,心脉未损,却是极脆,节律的跳动也越来越无力,颈肩被尖牙刺伤处还在汩汩流着暗黑色的血,妖气已经侵入心脉,玉漓心中不忍,将内丹呼出。
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头顶袭来,仿佛一瞬间吸附了她所有的法力,压着她抬不起头,金光铺天盖地......内丹离体让原本修为一般的玉漓又弱了七分,况且这一击来的猝不及防,却又来势汹汹,几乎将她打回了原型,在感觉筋骨将熔断的一瞬,内丹被一股力量强行打回她体内,头顶的压力也消失无踪,她缓了缓气息,仿若嗅到一股子淡淡温和的檀香味道。
“禅师!”声音颤颤的却是带着一丝愠怒,“狐妖害人,禅师何故助她。”
玉漓闻言愕然回首,见一灰袍小僧双手合十,规矩向身后行礼,循着他的手势,她看到一位年轻僧人闲步而来,身穿红色袈裟,颜如舜华、眸若清泉,分明静若止水,玉漓却觉得似乎比方才法器的金光还要晃眼,他走近那婴孩探了探,回首对那灰袍僧叹息道,“给他超度吧。”他转而望向玉漓,“你修为浅显,却甘愿吐出内丹救他,我看你内丹精纯,也是正修之妖,且放你一条生路,你自去吧。”
她有些怔怔,迟疑心疼地回望着被灰袍僧轻轻揽在怀中逐渐止住呼吸的婴孩,“花开花落乃是天道,生灭之间亦有定数......”年轻僧人似乎看穿了玉漓的不忍,淡然道。
年轻僧人望向玉漓,“你这小妖修为着实低劣了些许”,语罢,从袖中摸出两粒丸药来,“今日一见,也何当是你的机缘,我便助你一力,好生修炼去吧。”
玉漓依旧恍惚着,心伤和心跳在激烈周旋,她只觉得身上软绵绵的,听他说着,惶惑地站起身来却发现右脚使不上气力,这才发现了脚踝处冒血的骇人伤口,心中羞愤,也不去拿那丸药,只抬步便要走。
灰袍僧见她跛脚的样子愤愤然道,“这丸药是数百奇珍炼制,可是禅师亲身炼制,助长十年修为,若非见你方才舍己救那婴孩......”玉漓步履一顿,不等他说完,迅疾转身拿过一粒丸药揣进兜里,作揖致谢,一瘸一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