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孙伏珈领命而出,两人身份都不简单,孙伏珈乃是大唐第一位状元及第者,是寒门崛起的代表人物之一。
唐俭乃是开国公爷,同样身份显赫。
这是新储君面前表现的时候,也是为子孙谋前程的时刻,谁来完成李泰的任务,日后必定多有益处。
唐俭道:“孙公,此事便由您受劳,与靺鞨使节释疑如何?”
“莒公谬矣,验明人犯伤势关乎案情真相。
仵作之道我大理寺甘拜下风,还是莒公为外使解惑吧。”
孙伏珈很是谦让,在准储君面前露脸虽然荣耀,可唐俭乃是名门之后正宗的关陇贵族,为了一时痛快得罪唐俭殊为不智。
当此之时夫唯不争是为大争,孙伏珈拎得非常明白。
唐俭点头道:“既是如此,老夫便说道一番。”
他朝李世民和李泰施礼后,面色严肃地低身指着勿吉回术尸体道:“此人之死关系重大,一则杨三受其袭杀险些丧命,此事关乎我大唐百姓生死与大唐之威仪。
二则此人乃是靺鞨族长之子,亦是外邦使节,若不能查明其真正死因,则大唐公信无存。
因此,刑部和大理寺共同遣出精干仵作,详加探寻其死因伤势。”
他一把掀开白布,指着勿吉回术手臂和胸口两处刀伤道:“此两处刀伤为剧烈搏斗之下为外力所伤,兵器为镔铁弯刀所致,证物在此。”
他招了招手,一名刑部郎中呈上一把熟牛皮外鞘弯刀。
唐俭接过一把拔出,对忽里歹道:“室韦义士,此刀可是汝之佩刀?”
忽里歹点头道:“正是!”
“苦主杨三先前所言,你在制止人犯逞凶之时与其搏斗身受重伤,可有此事?”唐俭追问。
“不错!”
忽里歹一把扯开上衣,露出精干却又布满三处刀伤的身躯,恨恨道:“小人与人犯相识,大小打过数回血战,双方仇深似海。
因此小人见人犯辱骂魏王殿下,并拔刀欲击杀无辜戏主,便出手阻止其逞凶。
小人与人犯格杀之术在伯仲之间,因而互有损伤。
人犯被小人砍杀两刀,小人亦被其砍中三刀,没有占到便宜。”
唐俭继续道:“经过大理寺、刑部仵作检验,人犯与室韦义士所受之伤时辰相同,均为亥时一刻!”
他再度招手,郎中再次呈上勿吉回术的长刀。
“仓”
唐俭拔出鲨鱼皮鞘长刀,高声道:“室韦义士刀伤,为此精钢长刀所为,亦是验明无误。”
他挥起长刀比划着忽里歹胸口最上一处刀伤道:“此处伤口乃是刺伤,刀口从左侧斜面三寸处劈刺而入。
幸得义士格挡及时,否则这一刀就会取了义士性命!”
刀锋向下,指着忽里歹肚脐以上两寸的第二处刀伤道:“此处刀伤为劈砍伤势,为……”
……
唐俭将忽里歹和勿吉回术尸体的伤势一一讲解,无论刀伤的起由还是受伤之时的情景,他不厌细琐一一还原。
末了唐俭对李泰施礼道:“殿下,大理寺与刑部验明人犯和室韦义士之伤,已然尽述无遗!”
李泰点头道:“莒公有劳,且请歇息,剩下的事,泰自当还杨三一个公道!”
他娘的,栽赃陷害也是一门技术活儿啊。
好在大理寺和刑部经验丰富底子扎实,总算合谋得天衣无缝。
靺鞨人能够得到两大暴力机构联手布局的殊荣,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同为超级大国,后世阿妹你看的大佬何等虎彪,煞有其事捏着一瓶洗衣粉出场,就能污蔑对手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后悍然发动灭国之战。
现在大唐出动一位亲王,两位部堂大佬,外加一个蒙古老祖共同出演大戏,如此大招一般人我绝不使出。
……
“勿吉长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勿吉长兴冷笑道:“所谓人证物证俱在,不过是你自说自话一手安排。
先前你可亲口承认了戏主杨三状告回术,乃是你一手推动。
朱雀大街之上民众群聚,亦是你为一己之私胁迫百姓罢了。
忽里歹,蛮夷也,素来无信。
单凭这三件所谓的人证物证,何以证实回术当街杀人?”
这话顿时激怒了忽里歹,室韦少主怒喝道:“卑鄙无耻的靺鞨狗!
白山黑水之间,靺鞨狗无信背义的名声三尺小儿人尽皆知,你有什么脸面骂室韦无信?
贞观十三年岁末,靺鞨遭遇白灾族人死伤惨重,盟约室韦以健马两千匹,换肥羊一万千口。
到得马羊交换的日子,你们这群该死的靺鞨狗却是伏兵四出,杀我族人三百掳掠肥羊而去。
贞观十五年九月,为夺我室韦克什克托克草场,勾结高句丽泉氏大军,将我室韦两部四千三百口杀掠一空!
……”
他激动之下呼吸粗重,胸口刀伤崩裂血流如注。
少族长恍若未觉亢声道:“长生天诅咒你们这群天杀的靺鞨狗!
在白山黑水间欺我室韦杀我族人不算,到得长安尔等亦是跋扈不改视人命如草芥!”
说完他抄起自己佩刀,仓啷一声拔刀出鞘,愤声道:“今日为了室韦族人之英灵,为了大唐蒙受不公的百姓,忽里歹愿向长生天发誓,证实勿吉回术杀人之暴行!”
勿吉长兴脸色巨变想要阻止忽里歹,李泰眼神冰冷如看死人般盯着他,勿吉长兴不敢妄动。
“哗”
忽里歹面色狰狞一刀划过胸膛,鲜血如泉而涌。
他抛下长刀,手指蘸着鲜血在额头涂抹火焰图腾。
而后双膝跪倒举手向天高呼道:“长生天在上,敖布格.塔塔儿.图图忽里歹在此起誓!
大唐贞观十六年正月十三夜,忽里歹亲眼所见靺鞨人勿吉回术横行不法,于长安西市无端杀戮唐人杨三!
此事若有一字虚言,便叫长生天赐我万箭穿心而死,我室韦族人同受天罚阖族尽亡。
此誓,山岳为证,长河听之!”
这是一个真实而巧妙的誓言。
忽里歹起誓完毕双目血红得瞪着勿吉长兴,凛冽而不加掩饰的杀气澎湃而出。
勿吉长兴惊得面无人色,这个时代无论各国各族,对誓言的信重深入灵魂,大唐之外四方蛮夷尤其重视。
忽里歹以自身性命和全族生死发下毒誓,誓死证明勿吉回术杀人行凶,勿吉长兴方才不以为然,此时一颗红心却是沉入了无底深渊。
在场之人,无论是大唐朝臣还是契丹、奚族使节,无不确信勿吉回术无端杀人。
因为即便忽里歹发了疯不惜生死也要攀咬勿吉回术,不过以诅咒全族性命为代价发誓,哪怕最疯狂的室韦人也不敢为之。
李泰扶起了忽里歹,冷冷道:“忽里歹已经证明了他所见所知的一切,勿吉长兴,你依旧可以选择矢口否认然后狡辩。
不过你得与忽里歹一样以靺鞨全族性命为代价,发下毒誓死保勿吉回术并无恶行!”
勿吉长兴嘴唇嚅嚅,愤恨地看了看忽里歹,转而对李泰道:“丧心病狂之徒我何须赘言!
倒是魏王殿下煽动忽里歹发此毒誓,想必不计血本许下了诸般厚赐。
哼!
即便忽里歹发下毒誓,也不能洗清殿下蛊惑百姓、煽动民情的嫌疑!
殿下为我区区靺鞨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所为何来,望殿下教我!”
李泰叹道:“不见棺材不掉泪,好得很呐。
你执意要得到答案,就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走到杨三身边,一把托起戏主对勿吉长兴道:“此人与勿吉回术,谁更高贵,谁更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