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和阎立德坐定后,在胖哥哥殷切的眼神注视下,老阎却不动筷子,邹起眉头道:“说吧,这些牛肉从何而来。
你不会告诉老夫这是你庄子上的牛眼神不好,昨晚瞎出门乱逛摔死的吧?
听说房遗爱想吃牛肉就是那般炮制,你们兄弟同心,想必庄子上的牛死法也差不离。”
“不能够啊,这些肉来历有些悲戚,昨晚王府庄子上的母牛难产一尸两命,母牛肉老嚼劲儿大我让府上分了,牛犊子肉我拎来看望你老人家。
您不是牙口不好吗,您瞅瞅这一锅牛犊子肉,软烂耙糯入口化渣,你们老年人吃了养胃补血,可谓食补的极品啊,您尝尝。”
他说着话面色不红心不跳,夹起一块腿子肉递给老阎,老头面色柔和了几分,捋须道:“牛是农户的命根子,少一头耕牛一户农家就会少收几成粮食。
你是亲王,切不可因为一时口腹之欲,便学那房家二世祖偷杀耕牛。”
“那是,您和父皇的教导小婿全都记得明明白白呢。
牛肉难得,没有好酒岂不是糟蹋了好东西。
您看,我带了几坛清河烧春,这酒劲儿大配牛肉绝了,我给您老人家满上。”
李泰给老头和自己的酒杯全都斟满,阎立德见他殷勤又态度端正,也就停下了碎碎念默默看他倒酒。
酒倒满后,李泰举起酒杯恭恭敬敬道:“岳父大人,为了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咱俩走一个,我先干为敬哈!”
他一口闷了,阎立德抓着酒杯蹙眉道:“空腹喝酒伤身,你缓着些没人跟你抢。”
老头一口干下一半,然后提起筷子吃下了狗肉,须臾后眉眼放光道:“嗯……
这牛犊子肉就是不一样,软嫩酥香汤汁浓郁,老夫也吃过牛肉,为何竟无今日一半美味?”
李泰嘿嘿笑道:“这是小婿琢磨的新式烹煮方法,我管他叫红烧,最是适合猪羊牛狗这些四蹄牲畜,您要喜欢,回头我教您府上厨子做法。”
阎立德愣道:“你如何晓得这个做法猪羊狗也适合?”
李泰也愣了,卧槽,这是要穿帮啊,赶紧道:“差不离的,都是四条腿长一身红肉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咱们喝酒吃肉。”
老头子不好糊弄,再多说几句把话题扯到镇远将军身上就麻烦了,情绪激动之余,再牵扯出程涵雅的话题可就真真是欲哭无泪。
他再不敢废话只憋着劲儿布菜劝酒,不一会儿后翁婿二人已经三杯烈酒下肚酒意微醺,一老一少气氛融洽了不少。
趁着气氛转暖,李泰趁热打铁愈发殷勤地敬酒,二人边喝酒边闲聊,又是半个时辰后,老头已经脸堂发红双眼开始转圈儿。
火候已到,再给老头子倒满酒后,李泰逐渐把话题引到主题上。
“爹啊,您是三品大员长安城也算是一号人物,可这府上……是不是有些寒酸了?”
李泰打量了一圈阎府,长叹一声唏嘘地询问老阎。
贞观年间崇尚节俭,高官重臣以俭朴为美德,老阎家虽然出身名门累世公侯,可家庭陈设依旧朴素无比。
这还算好的,魏征家那叫一个真正的寒酸,老魏官居一品,一大家子人却挤在一栋小房子里,人均居住面积不到二十平,连正堂客厅也没有以致祖宗神位无处安放,只能摆在老魏卧房。
为了这事儿,御史甚至参了魏征不敬祖宗有悖纲常。
老李看不过眼赐了老魏一座大宅子,老魏却从未住过,直到死后全家仍旧挤在老屋。
老阎却是直勾勾看着他道:“你叫老夫啥?”
李泰愣了,老头子喝高了不成,直面老阎凝视几秒后,这货恍然大悟。
唐朝对岳父可没有爹的叫法,他只得将错就错道:“我叫你爹啊,一个女婿半个儿,您可不就是我爹了。”
阎立德呆住了,李泰身为亲王管他叫爹,往小了说这叫不拘小节,往大了说这是不遵礼法。
老头有心想要纠正,心里头却是暖暖的,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
“青雀你有心了,今天咱们翁婿酒喝得尽兴,你如此称呼老夫便生受了。
今日之后你切不可肆意妄为,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御史少不得参你一本。
呵呵,知足常乐,广厦千间安睡不过一室,你岳母去世后府上愈发冷清,老夫要那么大的房子干嘛。
这座宅邸虽然前后不过三进,在你这个当朝亲王看来略显寒酸,可在长安城能有这样一座宅子,老夫还有啥不满意的。
人家魏玄成的宅子连正堂也没有,就这样,陛下赐他的大宅他也从未上门看一眼,照你的想法魏玄成不得绞尽脑汁谋取家业?”
李泰摇头道:“贫穷不是封建主义,您虽然两袖清风品行高洁,可小斐的日子还长着呢。
就他那副文不成武不就的造化,您不得攒一份家业让小斐后顾无忧?”
说起小儿子老头顿时焉了,老阎家作孽啊,一儿一女遗传基因和方向完全反了。
阎婉遗传了老娘的颜值和老爹的艺术细胞,阎斐却是隐形遗传了老阎的纨绔因子,成天除了好事不干啥事都干。
干坏事还能力不足意志软弱,就停留在抢小朋友棒棒糖的水平,阎立德看见这个逆子就来气,老阎家一世英名全都毁在逆子手上。
说起这个沉重的话题,阎立德端起酒杯一口闷了,叹道:“老夫何尝不明白小斐朽木不可雕也,我也想给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攒下一份大大的家业,就算将来老夫眼一闭腿一蹬,好歹他也能多折腾几年。
咱家的情况你也清楚,阎家是名门之后不假,可清贵有余却比不得世家豪门家大业大,老夫能够留给小斐的家业算不上宽裕。
老阎家的收入不过是老夫的俸禄和朝廷的赏赐,哦,画画也挣了一些钱,说来本该家底不薄,可终归赶不上小斐败家的速度。
你这孩子可真是,咱们好好的喝酒,你提那个混世魔王干啥?”
这不是因为你的名士风骨吗,按照李泰对老丈人的了解,借他一两个人搞个望远镜无伤大雅,借几十个技术精湛的大匠搞发明谋利,用脚趾头想老头子都不会答应。
若非王府那群杀才不堪大用,李泰也不想如此大费周章,奈何形势不由人,该费脑子就偷不得懒。
李泰赶紧把酒满上,笑道:“瞧您这话说得,小斐不是也到成亲的年龄了吗,阎婉成天念叨让我这个姐夫多上点心,耳朵都磨起茧子了。”
说起这茬老阎头更痛了,老头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道:“那个逆子成天不着五六还成啥亲?
二十郎当的人了也没个差使领着,同样是二世祖也不看看人家的本钱,人房遗爱好歹领着太府卿。
就凭那个混账东西的德行,名门闺秀人家看不上他,小门小户又进不了阎家的门,可愁死我了。
说起这事儿,青雀你那个外交部不是专门对外处理异族事务吗?
可不巧了,阎斐那个逆子干啥啥不成,丢进你的外交部让他可劲儿祸祸高句丽人,这不正好人尽其才了吗?”
李泰面有难色道:“理是这么个理,可祸祸人也是大有讲究啊,这里面的门道不必朝堂的弯弯绕来得少。
刺探情报、栽赃陷害、挑拨离间、无中生有、口蜜腹剑……
岳父大人,外交部是个非常专业的整异族的部门,所谓术业有专攻,小斐飞鹰走狗是把好手,要论整人害人那一套,专业水平有待提高啊。”
阎立德懵逼了,合着这年头做坏蛋也要看天分,阎斐那个兔崽子好人做不成坏人进不去,除了糟蹋粮食还能干啥……
咱老阎家传到我这一代,长房莫非就只能眼睁睁完犊子不成?
老头遭到李泰当头一棒,精气神仿佛被抽空,抓起酒杯又是一气闷干,李泰不敢继续添酒,再来两杯老阎就该一醉不起了。
火候已到,李泰赶紧抛出鱼饵道:“爹你也不要太过焦虑,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小斐回炉再造需要时间和机缘,咱们还是先做好自己能够把握的事才是正道。
现在有一个机会既能够发挥你的专长,又能够合情合理地为小斐攒一份家业,你老人家有没有兴趣?”
说起专业领域老阎顿时来了精神,大着舌头道:“此话怎讲?”
李泰挪过去垫子和他坐到一起,双眼放光道:“爹我问你啊,你觉得芙蓉苑那么大一块地儿空置在城南,浪费不浪费?”
说起这个,老阎痛心疾首道:“何止浪费,简直暴殄天物!
那么大一座皇家园林占地超过十个坊,有山有水有奇景,亭台楼榭飞檐斗壁巧夺天工,说芙蓉苑夺长安城造化也不为过。
就这么个长安城有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宝贝,陛下也不心疼就赐给了你一人,你和小碗占着也不觉得瘆得慌?”
李泰深以为然道:“可不是嘛,我也觉得芙蓉苑就目前这样闲置着实在是暴殄天物。
我想了又想,既然父皇大气,赏我这么一座气势恢宏的皇家园林,咱也不能小家子气藏着掖着吃独食。
圣人教导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了,小婿决定将芙蓉苑对长安,哦不,对大唐所有人开放,我要让所有的大唐百姓都能够欣赏到这座独一无二的皇家园林!”
这个弯转得太急,阎立德一时瞠目结舌没能完全消化李泰的意图,半晌后才不可思议道:“将芙蓉苑对大唐所有人开放?
三教九流都能走进芙蓉苑?”
“不错,不论高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只要他们愿意踏进芙蓉苑,芙蓉苑的大门就永远为他们敞开!”
李泰自信满满,头顶飘出圣洁的光环,阎立德不淡定了,急道:“胡闹!
那可是陛下赐给你的皇家苑林,若是三教九流不分高低贵贱皆可入内,陛下能抽死你信不信?”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父皇既然将苑子赐给了我,如何拾掇就是我说了算,难不成父皇还能拼着老脸不要收回苑子不成?
呵呵,开放苑子不过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加宏伟的计划,只要此事一旦做成,大唐既能增加岁入,又能让长安的发展更上一层楼。
此事乃是长安城百年大计,虽然前景远大,规划部署却是繁杂艰巨,非巨匠大家不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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