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墙后的百灵夫人又是同情、又是愤慨:如果真是金乌鸟,那就是风临城的神物,可如果是神物,哪里容得被侍女们指指点点,太史老爷又怎么会抛弃在后院不好好照顾?虽说平日里太史夫人待下宽容仁慈,颇得府上尊重,怪不得侍女们义愤填膺,可她们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还是不要走出去,免得面对面十分尴尬。她们几个什么时候才肯开?出口只有一个,万一发现我藏着偷听,谁知道火离国的二夫人会怎么借机嘲讽我?
二夫人在石凳上坐着连续磕着瓜子,一边无缝不钻地打听:“你们今早见到百灵了没?快跟我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个心善的?还是个刻薄恶毒的?我可不能让宝贝馨儿跟去君安城受苦。谁都知道,君安城就喜欢抢别人家的孩子。唉,馨儿要是走了,你们夫人还不得心疼死。”
百灵夫人黯然想,是了,果然因为收养馨小姐而记恨我,可这也不是我能够作主的,君安城向来有下令贵族夫妇收养其他八个护鼎国子嗣的习俗,我与时禹成亲后并无孩子,君安城主夫人理所当然指派了风临城的馨小姐。
“炒了几个味道的瓜子儿?”二夫人吃完手里瓜子,又翻着袋子看,见五种口味俱全,心中欢喜,“我就爱来风临城找你们夫人。”说完一样抓一小把咯嘣咯嘣嗑个没完。
大家非常喜欢二夫人的亲切不拘束,都道:“您跟我们夫人是最好的姐妹,听说您要来,夫人早就吩咐厨房提前炒了各种口味,备了好多呢。”
二夫人哈哈笑道:“吃不完我就打包带回去。谁叫她不给我配方呢。吃完了下回还来。”
胆子稍大一些的侍女敢把这话问出口:“听说我们老爷当年跟火离国君提过亲,夫人是因为这个生您的气吗?”
提起当年两名女子“争夺”风临城主的往事,二夫人一样的有话直说,毫不避讳:“要不是哥哥瞒着太史老爷去火离国提亲,还擅自做主收了聘礼,我早出面给他回绝了,也用不着后来那么麻烦误会,闹得人人不快。你们夫人可是牢牢记着这段儿呢,对待我们这些道喜新婚的,一点儿都不客气,故意把瓜子炒成辣味。哼,我当然要以礼相‘还’,扔她个满院子瓜子壳。她也不吃素,找了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跟在我身后收拾瓜子皮,想给我脸色看呢。不过我转念一想,有人伺候我吃瓜子,多好呀,这个情一定要领,还得好好还了。那一回道喜,我一口气把她家瓜子都嗑了,就叫她没法子招待别的宾客。一来一去,这么多年,就成现在的习惯了。”
百灵夫人偷听到这段往事,不由暗暗赞叹:火离国的二夫人果真豪爽自在,我就不行啦,在君安城处处都得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步子不迈大,姿态礼仪一分一毫都不能缺,还总被人挑刺。要是能跟这位二夫人结识,不失为一件乐事,只可惜她先入为主觉得我不会对馨小姐好,生我的气呢。
侍女们都笑:“您跟我们夫人还真是不打不相识。”
说完嗑瓜子的往事,大家伙又开始说祁百灵夫人。
“我们看那百灵夫人,倒像个和善的人。只不过馨小姐跟她不熟,有些怕生。”
二夫人吐一口瓜子皮:“装装心善的样子,谁不会?君安向来有虐待八国子嗣的传闻,谁不知道?我的侄女——”她没有接着说下去。
侍女们一边收拾,一边道:“您说的也对,当着老爷和夫人的面儿,肯定要表现得温柔贤淑,谁知道她背地里是什么样子?”
偷听到这些恶言恶语的百灵夫人好不气恼,差一点儿上前一步,从墙后走出来喝止她们漫无边际的抹黑,可一想到自己偷听墙角本就不光彩,走出去恐怕只会招来更多嘲笑和瞧不起,便只好忍耐下去。
只有一名侍女说出了不同的看法:“我倒是觉得,百灵夫人或许跟馨小姐很合得来。”
“为什么这么说?”二夫人又抓一把瓜子,嗑个不停。
“听说百灵夫人识遍天下鸟儿,还会模仿百种鸟儿唱歌,称得上‘飞鸟之神’了。而咱们府上有位‘花神’,认识风临所有的花草,鼻子一闻就知道叫什么名字,就是咱们的馨小姐。经馨小姐手捂过的花,就算在大冬天也能开在冰雪中呢。一个‘百花神’,一个‘百鸟神’,会不会真的有某种缘分?对动物亲近的,人心不该很坏吧。”
听墙角的百灵夫人在心里感慨,原来这位馨小姐通晓花草的言语,我则通宵飞禽语言,说起来还真是巧。至于馨小姐“语花则开”,我还真是没见过,真想见一见这位在世小花神的奇迹呀。
可惜的是,能有善意想法的侍女还是太少了,大多数人明显夹杂着偏心:“认得飞鸟又怎的?她就是个好人啦?‘鸟神’夫人当然比不上咱们的‘花神’馨小姐。”
清冷的风吹过,山墙的镂空窗棂透过来些光线,眼尖的二夫人瞥见个影子。歇在架子上的老金乌故意泄密似的,脑袋从翅膀里抬起来,低低地咕噜咕噜叫上两声,坏笑着看向山墙后面。聪慧的二夫人立刻猜到躲躲藏藏之人的身份。
呵,我说哪儿去了,原来一直躲着呢。清脆的咯嘣一声,她嚼碎整个一枚瓜子。不敢出来么,那好啊,你可别出来。
没能亲手抓住百灵夫人,二夫人正愁一肚子怒气憋得难受,现在发泄口总算来了。有些话本就要说给某人听的,她更加出言不逊,故意拔高本就洪亮的声音。
“有些人啊,都已经成亲了,自己不生孩子,专门抢别人家的孩子养,算的什么?他们那对夫妻可真够精彩,一个是割了黄带的瘾君子,另一个是出身卑微的‘山菜娃娃’。馨儿跟着他们,肯定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