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成功。
祁北低低地趴在屋檐上,看着室内亮起了明火,屋门打开,百灵夫人披着长衣探出头来,看到了地上如约而至的一支芍药,正如前几个晚上那样。
祁北的心里简直乐死了,她出来了,她收到了!
“究竟会是谁呢?”百灵夫人反复端详绽放的芍药,毫无头绪,是时禹吗?难道时禹回来了?不对,送花从来不是时禹的风格,况且,他干嘛明明回了府,却从不露面,还要抛来一枝花暴露行踪?完全讲不通道理。那么除了时禹,还能有谁夜夜赶来送花?在风临城她只是个被绊住了脚、暂时不能离开的过客,并不认得很多人。
祁北用顺风耳听到百灵夫人的喃喃自语,甜蜜又心酸,心里想:是我啊。
庭院中除了门口值守的士兵根本没有人,挚儿休息去了,小翠也睡着,百灵夫人没在门口多做停留,芍药插在细颈白瓶中,回去歇息了。
挺好的。祁北想,虽然她不知道是我,可我还是很开心,明天晚上还来吧风临地界的山石仍然堵着,十天半月清理不干净,君安城的车马不会很快启程,可能轻松见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他怔了怔神,心里念叨:祁北啊,君安的皇宫可不比守卫松散的旧府,那里面少说也有万八千间屋子吧,宫墙一重高过一重,你进得去吗?进去了找得到吗?
这样一想,他又有些气馁,溜下屋檐,闷闷不乐回太庙去了。
潜藏在暗中的百灵鸟儿从祁北察觉不到的上空飞过,坏坏地给他头发上落了一泡鸟屎。
然而,比百灵鸟儿飞得更高、更加敏捷的黑影略过。
祁北仿佛听到了“嘎”的一声,听上去凄凄惨惨的,还往天上看了看。当然了,他并没有看到什么。
阴暗的角落里,五脏六腑全部破裂的百灵鸟儿惨死。
黑乌鸦张开翅膀略过百灵夫人的门口,将死鸟丢在门槛上,接着停靠在了旧府内的树枝上,爪子滴着鲜血,在暗中一动不动。
雪亮的眼睛之后,是数百只圆溜溜、亮瞪瞪的眼睛。
好大的一片灵鸦趁着夜色降临,一只、两只、三只、四只全部盯准了关上屋门、毫无知觉的百灵夫人。
火离国的二夫人端来羹汤,亲自送到病榻前,照料久病不愈的太史夫人。
面色十分灰暗的太史夫人早已经被梦魇折腾的不似人样,她嘴唇干裂,看样子很久很久都没有喝过水。恍惚中见到二夫人正要打开碗盖,重病之中居然大力一把抓住她的手,哆哆嗦嗦对开:“小心小心里面有鱼。”
二夫人心疼极了,连忙给太史夫人看:“姐姐放心,这是我亲自熬的莲子汤,已经看过好多遍了,里面没有鱼。”
“真的没有?”
“没有。”二夫人一再确认,“自打我来了风临城,姐姐和小公子的膳食我都有看,确定汤水里面绝对没有金鱼。姐姐是被魔魇吓到了,平白无故的,咱们喝的煲汤和水里面,怎么可能出现金鱼呢。”
“你你不懂的”虚弱的太史夫人松开了枯瘦到只剩骨头的手,颓然躺倒,“我儿,我儿怎么样了?”
“小公子他唉,不过我瞧着今天他胃口还不错,喝了一整碗汤呢,这孩子病倒的时候啊,只要能吃饭,就一定会痊愈的。”二夫人扶起了太史夫人,仔仔细细为喂了她几口,劝道,“姐姐你不能不吃饭,也不喝水。所有的膳食真的都反复检查几十遍,并无姐姐说的金鱼。姐姐这个啊是心病。”
尽管确定了羹汤里面没有金鱼怪,太史夫人还是不敢触碰,好像凡是有水的地方,都会凭空蹦出一尾大大的金鱼,她一边流泪一边道:“妹妹,你不懂”
“唉,我也不知道这风风雨雨的,究竟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二夫人叹着气,早就过了既定的返程日子,可惜风临与火离国之间的边界道路仍旧没能修通,如同囚笼之鸟一样地待在风临城里,她当然会深感不安,“不过姐姐放心,太史老爷肯定有办法。这儿不是还有星辰塔么,不是又来了金乌神使么。一切一定都会好的。”
“我的季儿”
“姐姐别太担心,季儿一定能照顾好自己。他那般孝顺的孩子,必定懂得游必有方,你想想啊,就是因为海上送信不方便,才没办法跟家里报个平安。兴许过几日,家书就来了。”二夫人尽量保持着平静和轻松的口吻,而没有人说得准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太史夫妇的大儿子公子阳不就是这么出海未归,死在了海上,如今尸骨无存么。
“馨儿呢?她还好吧。”
二夫人振奋了精神,给她讲:“好着呐。这不,地界封了,馨儿也去不了君安城,整日在她的小花园里摆弄花花草草呢。”
“我的女儿啊”听到三个孩子至少有一个还算安好,太史夫人灰色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儿笑容。
“我的女儿啊”她道,“我想见见她。”
二夫人忙说:“我这就去把馨儿带来。”
“不不是”太史夫人将冰冷的手搭在二夫人手背上,艰难地摇了摇头,抿了下皴裂的嘴唇,如同三年不下雨的干涸土地。
“姐姐不想见馨儿?”既然是结拜的姐妹,二夫人当然也知道太史夫人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她吸了口气,试探着问,“姐姐想见她?”
“对这么些年,唯一不在身边的,就只有她了”
二夫人紧张地搓着手:“姐姐,不是说好再不提往事吗?”
“妹妹啊,我怕哪一日我不在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太史夫人挣扎着说,“她还在风临城对不对?叫来太史府一趟吧”
“别往坏处想,你还活得好好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二夫人忍不住抹泪,道,“太史老爷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