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扑扑的天儿,空气里满是湿意,间或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雨丝飘洒下来......
蒋蕙珍有些怔怔的,坐在一溜茅草尖儿垂下来的屋檐底下,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略带湿气的烂泥巴地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有个怎样的心情。
三天了,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凤盂县黄阳镇二沟村里,老蒋家的排行第四的小孙女‘珍妞’。
蒋蕙珍一直都认为,上辈子,她就是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了,平凡的家世,平凡的长相,平凡的人生轨迹,再加上一对平凡的老实性子父母。
蒋蕙珍那一辈子活的,都找不出一点出奇的地方。当然,死的也没啥创意,大冬天的随了流行感冒的队伍得了个小感冒,没当回事,拖啊拖的,愣是把自己拖成个肺炎,高烧不退。
偏她自打出来工作以后,就早早儿的搬出了父母的房子,一个人独居而住,因此,等她意识到自己的病势严重的时候,却已是人烧的迷迷糊糊,连叫救护车的力气都没了,就那么躺在家里烧着烧着,把自己的小命给交代过去了。
然后,再一睁眼,她就成了现在这样儿。
一副十一岁的农家小土妞的身躯里,住进了她这么个二十二岁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灵魂。
回想起这三日的悉数日常,蒋蕙珍除去心里的各种恍恍然的不真实,另就是满满的,真真切切的不适应了。
相较于自己上辈子简简单单的生活环境,小的时候,只父母相伴而居,大了便自己搬出来独过,所以,这三日,老蒋家这一大院子的老老少少的生活,着实是有些让她嘬牙咂舌的。
也只这会儿,这一大院子的人,都往田里头干活去了,她才得了几分耳根子的清静。眼望着四下里没人,蒋蕙珍这才让自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懒懒的松了身板,让自己背靠着后面的土墙,慢慢的放空了自己的思绪。
说实话,上辈子,她一直觉得自己平平常常的,因而天生就有个淡然平和的心态,打小学业平平,相貌普普通通的,仿佛天生的,啥啥都比不上旁人,却也没多少怨天尤人的心思。
挤不上名牌大学的队伍,她就老老实实的混个专科毕业,出来以后,她这人嘛,对工作也没多大要求。
所以呢,几乎是什么样的工作都去试过,干过小职员,待过写字楼,也奔过大马路,开个三轮车,满大街的送过快递,也尝试过导购做销售,最后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挺能折腾的,好像什么工作都能干上,也什么环境都能待得下去。
只这一回的事儿,似乎是折腾得有些过了吧。
真有些过了她心里头能够承受的范围线外去了。
好在这货,自带了上一世里的好心态过来,除了最开始的懵逼之外,这几日里倒也是该吃吃该喝喝,到了天黑,爬上床感慨一会儿人生,叹息一阵世界奇妙无常过后,竟然也能闭着眼睡得着觉。
天然而生的那股子好心态,蒋蕙珍觉得,反正上辈子的她,已经是玩完,既然老天又给了她一个新的人生,也没啥不接受的。
即便是,这几日里,她算是彻底的体验了一把,自己以前从来都没有过过的别样的生活,顿顿粗面饼子配咸菜的伙食,还有这破败败的小院子,从前到后,从里到外,都找不出一样新的家具摆设什么的。
木条子做的房梁,泥巴搭上的土墙,陶泥土罐的家伙什儿,硬的咯得她背上疼的大土炕,还有一到了天黑,整个院落里一片乌黑,只堂屋才有的,那个缺了口的破瓷碗里,一条短绳芯儿燃着的火焰苗......
一切的一切,完全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蒋蕙珍想象不出,自己这会子身处的,到底是个怎样的时代,她觉着,自己上辈子那个世界里,即便是贫困的山区人民,生存的条件也比这儿强吧。
这几日,她也尽量避免与旁人的正常交流,毕竟这里里外外的,她还没有摸索个明白,就不敢贸贸然的露了形色。
好在,从这两日老蒋家的某些人的言行中得出了许多的信息,比如说,她知道自己这身子的原主,好像以前就是个傻子,打小就傻掉的那种,因为傻,前几日被村里一群缺了大德的半大小子,骗去山上摘野果子,后来不小心掉下山坡去,摔‘昏了’过去。
当然,这‘昏了’,也就是旁人眼里的昏了,只有现在的蒋蕙珍知道,那原主可是摔得上了西天,找佛祖报到去了。
所以,这两日,她的沉默,也没引起大伙的任何怀疑。她也就名正言顺的闷不吭声的搜集着情报。
还别说,三天的时间,她也掌握了不少的信息,至少对于这老蒋家男女老少一大家子的情形,算是摸出了个大概的情形。
想趁这会儿,大伙都没在的时候,好好的整理整理思绪。却不想,越理越是头疼。
二沟村,老蒋家,可真是人口繁多啊。
就眼下这小院里住着的,老爷子蒋继山,老伴赵氏。大儿子蒋永寿,并媳妇钱氏,共有五个闺女,再就是原主这一房的,爹蒋永年,和媳妇蒲氏,膝下四个子女,三儿一女。
老老少少十五口人啊,统统都挤在她身后靠着的这一溜的茅草屋里,从堂屋到厢房,加上厨房和一个狭小的杂物间,总共才六间屋。
基本就是一房的人,占着一个屋子。大儿子蒋永寿那一房,七个人口,都挤着一个屋里。许是因着屋子小,人却多,所以老蒋家每个住人的屋里,都是一样的格局,进了屋子门,入眼的就是一排从南到北的大土炕,几乎是占据了一个屋子三分之二的面积。
她这一屋也是如此,大大小小六口人,进了屋子,基本就是在炕上活动,也没什么桌子椅子的家具,简单到一目了然。
所以,这两日,蒋蕙珍多数的时候,都不在屋里待着,她情愿搬个破板凳坐在外面,显得视野开阔一些。
实在是狭小的空间,塞下那密集的人口,总不自觉的给人生出压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