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就见门外进来俩人,前头的是个兵士打扮的汉子,珍娘抬头看了一眼,这人是她姥爷身边的一个得力的副将,叫秦铁勇的,后面跟了个肩上挎着药箱子的,庄稼汉子打扮的中年男人。
应该就是请来的郎中了,蒲老爷子也没让人跪下,直接招呼他上前去给蒋老头把脉。
这郎中就是十里八乡的,走着行医的一个半吊子大夫,他平常治过最有身份的人家,也就是里正家里了,所以,这突然的见着这院里屋里的阵仗,早就吓得两腿打颤了。
“还发什么愣啊,赶紧过来给看看吧!白天还好模好样的呢,这一会儿的工夫,人就成这样的了!快点来瞧瞧究竟是啥毛病来着。”
蒲老爷子催促了那郎中一声,面上摆出的自然是一副,真心为了蒋老头着急的模样了。
话落,郎中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了,不过,他才一只手搭到蒋老头的脉上,就忍不住拧了眉头。
咦,这老爷子明显没啥毛病啊,就是有点气滞胸前,不过,那也算不得啥大毛病,反正,这心跳听着四平八稳的,脉息也瞧不出啥问题来,咋会人事不省的呢?
郎中满眼疑惑的瞧了蒋老头好几眼,愣是把不出啥问题来,不过,他顶着这一屋子人的眼神,也不敢轻易张嘴说出这话来,只能坐在那里显出一副苦恼的神色来。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大伙还不见这郎中有啥说道的,偏偏众人觑着蒲老爷子的脸色,也不敢说什么。
“我都说了,就是个急病,也没啥大事!老头子常犯的毛病,等他缓过这一阵,明儿个兴许自己就好了。”
赵氏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第一个耐不住性子的站出来说道。
她就怕这郎中,到时候说出个啥不该说的话出来,她可没法子再解释什么了。
郎中听了这话,刚想点头顺着那话头说了,却转脸就听到蒲老爷子粗着嗓门的喝道,“不管咋说,这好模样的人突然就倒下去了,肯定是有什么毛病来着,否则怎么会这样呢?以前也就算了,我也没碰上,这回既然让我撞上了,那说什么我也得,给我这老亲家好好的把病给看了。”
又转过头去眼神定在蒋老头身上,说道,“咱都进屋这多长的时间了,到这会子还不见醒,这也真是愁人啊!”
“你们大伙说说,我跟我这老亲家都这么些年没见过面了,难得今儿个想来好好的请他吃个酒,我也是想着临别之前跟他好好的喝上两杯,话话感情来着,唉,谁想到最后变成这样儿了。”
蒲老爷子说的叹了口气,到了此时,这屋里还有几个心里没点明白的呢,不过,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这老蒋家里里外外的也是复杂的很,所以,作为外人,他们更不好说什么了。
最多就是跟着蒲老爷子叹叹气罢了。
“将军也不用过于忧心了,这老人家嘛,上了岁数毛病就是多些,往后注意点也就是了。”里正是个比较会察言观色的人,所以,便接了话说道。
“我咋能不忧心呢?多少年的亲家了,这一上来就碰上这事,我这心里急的啊!”蒲老爷子皱了眉眼,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这回我也得把我这亲家的毛病给看好了!”
“否则,我就算是走,也走的不放心啊!”蒲老爷子故意重重的语气,盯着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蒋老头说道。
此话一出,赵氏跟蒋老大那母子两个,顿时一脸的面皮子都皱成了那包子褶儿,尤其是赵氏,她那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看的珍娘简直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只有蒋老二一个人缩在那门板后面,这会子一脸复杂的面色,看了炕上的蒋老头一眼,忍不住的心里直叹气。
“大夫,究竟咋个说法,你倒是说出来给咱大伙听听啊。”蒲老爷子又开口说道。
说完,也不见那郎中吱声,他也不是啥傻子,都搁这屋里听了这么会了,哪里猜不出这里头有事儿啊。
不过,究竟搞什么名堂,他又不知道,他就知道,这屋里坐了个将军,郎中心里斟酌了良久,更是不敢轻言下什么断论了。
就在这个时候,珍娘走上前去,跟他说道,“大夫,是不是有啥不方便说的啊?”
“啊?”郎中看了这说话的姑娘一眼,穿的那一身的贵气玲珑的,显然跟这破屋子不是一个世界的,所以,他马上就领会了她的意思,说道,“患者这脉息确实是有些不一样,有些问题我还想问上一问,不如就劳烦哪位至亲跟我出去一趟。”
“出去是吧,那我跟你出去吧。”赵氏立刻接了话,言道,“我跟这老头子就是睡一个炕上的,他有啥问题,问我就对了。”
“奶,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别了!这明显郎中是有啥难言之隐不好说呢,要是有什么刺激的言语,给你听到了,反而让你忧神伤心的也不好。”珍娘一语灭了她的念头。
“妞妞说的这话有理,这已经有一个亲家不明不白的躺炕上了,可搁不住再倒下一个了啊。”蒲老爷子先开口说道。
话落,又朝着蒋老二说道,“大年啊,你跟郎中出去一趟,你年纪轻,不管听了啥,也能顶得住。”
“啊。”蒋老二却明显的有些不愿意,他本来就嫌今儿个这事闹腾的挺磕碜的,这出去了,要他说啥?
要是跟郎中说,他爹就是装的,那也说不出口,可说别的,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说的。
所以,蒲老爷子的话音落下了好一会儿,蒋老二也只站在那里垂着个头,步子半天没动,只有那脚下的鞋底子磨着那跟前的泥巴地面。
“姥爷,我爹那性子软和,也受不得啥刺激,还是我去吧。”珍娘见这情形,就站出来说道。
话落,也不等别人的反应,就领着郎中走了出去。
“大夫,你说吧。”珍娘把大夫领到了厨房里,直接开口说道。
“这?”郎中有些把不准主意的,吞吞吐吐的样子,“这位姑娘,请恕小人直言,那老爷子我是真没把出啥毛病来。”
“嗯。”珍娘面色很平静的接受了这句话,“我知道。”
“啊?你知道?”郎中挣着一双眼睛,看着她说道,“知道,那你们为何还要请我过来?”
“老人家上了岁数了,估计就是嫌冷清的,不就爱折腾嘛,我这个爷吧,更比一般的老人性子还古怪一些,您也不知道,这也不是他头一回这样了。不过,我们也是没法子,只能陪着他闹了呗。”珍娘无视着那郎中惊讶到不能理解的眼神,只是说道。
又在他继续诧异的眼神下,接着说道,“不过,我们小辈的年纪轻,陪着他闹一闹也没啥,不就耽误点工夫吗?权当哄着他玩了呗!只是你也看见了,这屋里坐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儿,他们可都是真心实意的来关心的,这一回回的折腾的啊,他们哪里受得了啊。”
这话说的倒挺煽动人心的,所以,那郎中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甚至,还带了几分同情的神色,说道,“那总不能老这么由着他闹腾了啊。”
珍娘一听这话,便点了头,“所以,这回还得请您帮个忙,咱就给他个小小的教训,免得日后动不动的就来个躺倒装病的,他自己倒还好,想站起来的时候就站起来了,偏偏旁人这么三番五次的,总会有那个吓出病来的时候。
再说了,这眼看着就是春耕的时节了,谁家不是忙里忙哄的,真没这个精神陪他折腾了。”
一盏茶时间过后,珍娘又进屋了,众人瞧了她一眼,倒是神色自若的,就跟在后头的那个郎中,有些面色不定的样子。
“我爷还没醒啊?”珍娘先走过去看了蒋老头一眼,看着他那静静不动的样子,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了一声,这老头今儿个可真是挺能装的。
“可不是嘛,我都要愁死了!对了,大夫咋说的啊?”蒲老爷子接了话说道。
话音才落,一屋子人的眼神都投了过来,珍娘扫了一眼过去,她奶赵氏那紧张是必然的,还有她那个大伯,脸上的神色也有些阴晴未定的样子。
“大夫说我爷没啥毛病,可能就是有点血脉气息不通畅,所以,才昏到这会子也没醒。”珍娘突然开口说道。
“是是是。平常就总听老头子说啥憋不过气来的,可能就是一时气没上来,睡过去了。”赵氏听她这么说道,脸上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也顺着这个意思说道。
她那意思,就是赶紧把这事给糊弄过去,别再生出啥岔子来了。
“听着倒不像是怎么严重的样子?那为何人到现在还不醒嘞?”蒲老爷子开口问道。
他这话是看着珍娘跟那个郎中问的,不过,这俩人还没说话呢,倒是赵氏抢了话先说道,“这是老毛病了,睡着睡着自己就好了。”
又说,“行了,今儿个真的是劳烦大家伙了,还这么关心我家这老头子,不过,我之前就说了,他这是老毛病也没啥大事,等他睡醒了,人就没事了。所以,大家就先回去吧。”
“奶,刚刚郎中说了,我爷这虽然不是啥大毛病,不过,也不能总是这么拖着。说不定哪一回,他就睡过去了呢!”珍娘眼瞧着她奶那副高兴的松快模样,开口说道。
“啥?”赵氏有些傻眼的站在那里。
这时候,珍娘就看了那郎中一眼,示意他开口说话。
“是这么个理儿!这气息不畅,也不是啥小问题,不管是老毛病还是小毛病,有病总得想法子治好了的,才算回事是吧。”郎中心里有些不自在的,但是还是开口说了。
话落,赵氏就站在那里不吭声,蒲老爷子率先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那大夫你就说,咋治吧。”
“俗话说,行经运气,脉道以通,血气乃行!老爷子这是上了岁数,气息不畅,不过,只要给他打通了经脉,那气息自然也就通畅无碍了。”郎中本着事先商量好的言词,张口说道。
“如何打通?”蒲老爷子追着问道。
话落,又嫌啰嗦似的,直接说道,“算了,该咋整咋整吧,反正你说的啥,我们也听不明白。这会子,我就一个要求,就是把人给治醒了便成。”
蒲老爷子说话自带了几分威势的感觉,所以,这郎中也顾不得再有什么纠结啥的想法。
直接说道,“那就麻烦你们上来两个人,帮我按着这老爷子的一双腿,我要在他那两只脚上下个针。等这针一下,那经脉就通了,人也就自然会醒了。”
“啥?下针?”赵氏一听这话,就咋呼了起来,“干啥要下针,我不都说了吗?他这是老毛病了,你们谁也别管他,马上就好了。”
赵氏也不是个呆子,她到这会子还能看不出来,这郎中就是跟珍娘一起合伙下的套吗?
所以,她肯定得坚决的拦住的。
“奶,你没听见大夫说啥吗?不管是老毛病还是新毛病,反正有毛病,咱就得治。再说了,也不吃药啥的,就是下个针,病就好了,这么方便的事,您干啥要拦啊?”珍娘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她说道。
“还是说,您压根就不想让我爷那老毛病给治好了?”
“不是不是。咋可能呢?”赵氏赶忙开口辩解道,“就是”
这一瞬间的工夫,赵氏已经急的找不出话来说了。
“就是啥?”珍娘有些冷笑的看着她奶,急的冒火的那样子,却是追着问道。
“就是,你爷这人怕疼,这下针他哪受得了啊!”赵氏有些磕巴的回道,“要么还是开药吧,吃药不疼。”
赵氏觉得到了这地步,要是她紧咬着说,不给蒋老头治了,那指定不成,毕竟那死丫头已经拿话逼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能当众承认老头子是装病的吧。
只能让郎中开药了,那样等别人走了,这药吃不吃的,也没谁看见。
“呵,我奶可真是急糊涂了啊!这看病的事,不都是听郎中的吗?哪有她说咋治就咋治的呢?”珍娘看着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