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蒲氏这么说着,珍娘也是忍不住纳闷了,“先前我三哥去考的时候,您不是说随便怎么考的吗?还说不拘考出来是个什么成绩,都无所谓的,权当是去体验一把玩玩而已的?”
蒋小壮临去考试前的那两天,全家人都挺紧张的,就连珍娘这样在前世已经历经过大试小试的无数场试的人,这回面对她三哥的童生试上面,也是表现出了空前的紧张感。
尤其是蒋小壮考完了县试,又紧接着去府城考试的那几天,珍娘整个人在家里都表现出了一种焦虑的状态。
这边的童生试与她前世里所了解的那种考试制度,并不完全一致,在大李朝的文人考试制度下,要考童生,一共需要经过两关,一道县试,一道府试,两试一并通过,便可取得秀才的功名了。
而且,县试连考两日,一日三场,考完隔天便放榜公布名次,取名前二十名者,即可当日奔赴府城,由县里专门派人随同这些考生一起,直到三天后参加府城的考试。
珍娘当时知道了这个考试制度的时候,真的是不得不骂一声坑爹啊,这样的考法,压根就没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她甚至都想问问,哪个没脑子的人,才会定出这样的考法来啊。
更让她汗颜的是,蒋小壮在这回县试中的名次,正好取在第一十九名,差一点就没有去参加府试的资格了,所以,珍娘能不焦虑吗?
当然,家里人跟她一样的焦虑的,还有她二哥,她爹那两个,最能具有表现性的就是,那几日家里饭桌上罕见的,不见那爷俩大口吃饭的场面。
大伙都表现出了一种饭不下咽的模样,只有蒲氏该吃吃该喝喝,好像没啥感觉似的。
珍娘当时还赞了她娘一声呢,“真没想到全家人里面,属娘的心理最强大啊。”
却没想到,她娘那种表面的轻松不过也是装出来的罢了,就看这几日,临近府试放榜的日子了,她娘已经接连烧糊了两锅饭了。
“当初那话还不是说给你三哥听的,我也是怕他有思想负担,到时候考场上发挥不好。”蒲氏看着她说道。
又说,“本来赵家那小子临考之前走了,对你三哥就够影响心情的了,咱们要是再给他增点压力啥的,他干脆也甭去考了。”
珍娘听了这话,也没吭声,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谁也没想到,赵石头会做出这样的一番决定来,本来他也是这回参加童生试的一员,可是,就在临考前几天,这家伙竟然跟着蒲老爷子走了,去边城,去军营了。
“珍妞妹子,我谢谢你,是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要不是你那天的话让我幡然醒悟,兴许我这辈子至少接下来的几年里,我都要活在纠结和痛苦当中了。”
珍娘想到赵石头临走之前那天的早晨,站在自家的院子门外,与自己说的那些话,也是心里复杂的很。
她从没想过自己随口说的几句话,就让一个人做出了这么大的决定,珍娘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呢?还是一时冲动下的无知闯荡呢?
但是,她又想到那天赵石头临走之前,那份眼神里的光彩,想到他信誓旦旦的跟自己说,“妹子,你等着,我一定会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回来见你的!”
或许,他真的早就有过这样一份朦胧的想法的吧,只是,一直都没有人去真的帮他明确过自己的这个理想,所以,珍娘也有五分的确定,可能这条路真的是他自己心中所选的路。
毕竟,都是一样的热血少年,赵石头又跟蒋小壮那么的脾气相投,珍娘知道她三哥反正是从小就有那样的梦想的,赵石头应该也有这样的理想吧,所以他才会悄然而走。
甚至走之前连商量,都没跟家里商量一下,赵家人还是在他已经走在路上的时候,从他留下的书信里面才知道这事的。
“唉,也不知道最近赵家婶子咋样了?还跟前一阵似的那样吗?”珍娘随口问道。
赵石头不辞而别的事情,对他娘来说是打击最大的。
虽然她也没做过什么秀才老夫人的美梦,但是,赵家婶子是曾经说过的,等着这一回考试过后,就要给她儿子把亲事张罗起来的。
毕竟赵石头也年纪不算小了,他又是赵家的独子,不比蒋小壮没多少延续后嗣的压力,赵家大叔早两年就想给他儿子定亲说媳妇了,只是,赵石头一直以念书为由拖着,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哪想到,这家伙竟然来了这一手,临考前罢考也就算了,还选了那么一条让人担惊受怕的路走,气得他娘当时就倒了下去,一病在床上卧了好几天才能坐起来的。
珍娘想想当时赵石头他娘拉着蒲氏哭诉的那个场景,也是忍不住叹气,原本蒲氏还想找人去把他追回来的。
毕竟,他也没跟着别人出去,就是跟在蒲老爷子的队伍后面走的,所以,真要是追人的话,也不是追不到。
不过,后来被赵家大叔给拦住了,“那小子啥脾气,咱还不知道啊,那倔劲比个牛都不如他。他既然已经有了那个心,就算是现在找人把他捆回来,他也是一样的闹腾,在家里也消停不住。算了,随他去吧!就当我没生这逆子,往后是死是生的,也别跟我说就行!”
他爹话里虽然带了几分气性的意思,但是,说的也不是没有事实,连珍娘都知道,赵石头那脾气拧起来,比起她三哥还要说不通,所以,他爹这么说了,珍娘也就没让蒲氏再去插手。
只是,后来她紧着给她姥爷去了一封信,问了这事,却没想到,蒲老爷子给她的回信里,倒是字里行间的对赵石头那货挺赏识看好的来着。、
而且,她姥爷也知道这小子跟他们家的关系,所以,对他也算是挺照顾的。
珍娘拿着那封信去给玲花了,她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给赵家人一点放心安慰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封信起的效果,后来第二天赵家婶子就从床上爬起来,又去作坊里面干活了,只是,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像从前似的爱说爱笑的了,时时都有种愁云遮面的感觉。
“唉,看着倒是比前一阵稍微好了一些的样子,只不过,毕竟唯一的儿子走了那样的路,这心里的愁啊,肯定是散不去的了。”蒲氏听她这么问道,便开口说道。
“当初,你大哥离家的时候,我那心里的滋味也是甭提了。还好,现如今你大哥也成家了,在那边也有个人照顾着知冷知热的,要不,我这心里也是成天的惦挂着。”
“所以,你想啊,石头他娘再咋想得开,那心里的劲儿啊,也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尤其今儿个作坊里面,又有人来问我你三哥考试结果出来没有的事,正好被她听到了,唉,她那眼神里的失落,瞧得我心里都跟着难受。”
蒲氏连连叹了好几口气,说道。
“我咋觉着那些人比我们还心急啊,这就有人开始打听三哥的成绩了?”珍娘不想再谈赵石头的话题了,所以,便扯开了。
府试的结果公布,大概就在考试结束之后七天的样子,算算日子,其实也差不多了,就在这两日吧,不过,那边公布了成绩,还得下送到县里,然后再由县里通知下来。
不过,他们家在府城也是有人的,反正关少裕说了,要是结果出来了,他会第一时间派人来告知的,珍娘算过时间的,估计就在后天吧,不管她三哥考没考上,报信的人都会有的。
“可不是嘛,要不我咋这么心躁呢,本来你三哥考没考好,咱自家人关上门也没啥丢人不丢人的。
只是如今咱家这里里外外的,都是人来问询查探的,就这两天,那作坊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来问了。这要是没考上,那不也是一大箩筐的人知道。到时候还不知道丢人,丢到哪里去了。”
蒲氏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
“娘,你咋这样想呢。这考童生试,一回两回考不上的多了去了,又不是我三哥一个,有啥好丢人的。”珍娘有些汗颜,她娘竟然有这么大的思想包袱。
话落,就听蒲氏说道,“你说的话也不是没有理儿,只是咱家这情况不一样嘛,别人考不上就是自己家里丢个脸,你三哥考不上,这丢脸可丢大了。而且,你姥爷走之前不是也撂了话了,只等你三哥考出成绩来了,就给他去信的吗?”
珍娘有些语塞了,她娘对于这回考试的期望值这么高,还真是她之前没有想过的,不过,她也知道,蒲氏一直都是个好面子的人,所以,她也能够理解吧。
到了晚上,珍娘也是忍不住去她三哥面前,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三哥,你给我透个底儿,这回童生试,你考完了之后有个几成把握的啊?”
蒋小壮正在看书,听她这么问道,却是没说话。
“咱娘可说了,你这回要是考不上,到时候丢脸丢到不知道哪里去呢?所以,你可得掂量掂量啊,要是没啥把握的话,咱先商量商量个对策出来,要么把你先送到山洞里面避一避。”
反正已经考完了,珍娘也就没啥顾忌的了,便笑着跟他打趣了说道。
“考都考完了,我掂量个啥玩意?反正我是已经尽了全力了,真要是没考上的话,你们也别想着把我送哪个山洞里躲着,直接让我去边城才是最好。”蒋小壮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珍娘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变,看来赵石头走的这事,又给她三哥那份浮动不定的心思添了几分飘意啊。
“你这念头趁早收了吧,真没考上,咱娘也不会让你去那边的。你没瞧见赵家婶子那脸色吗?你要是也来这一出,咱娘就是第二个赵家婶子。你忍心么?”珍娘正色开口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没说真去,还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着玩玩而已。对了,有件事三哥要跟你商量一下。”蒋小壮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什么事?”珍娘看他不像是作假的样子,面色便放松了几分,开口问道。
“这回要是我考过了的话,你跟娘说说,给我请个武功师傅呗。”蒋小壮笑着说道。
珍娘一听这事,也真的是对她三哥相当的无语了,这货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搁旁人身上,都到这时候了,那不都是惦记着成绩啥的啊,偏他看不见一点担心的,脑子里就惦记这事了。
又听他接着说道,“上回在省城的时候,关公子身边的一个护卫身手挺不错的,我亲眼看见他在大街上单手推倒了一匹惊马嘞。”
蒋小壮真的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那份崇拜的心情,“关公子见我挺赏识他的,还想把人送给我来着。”
“那你咋没要呢?”珍娘看着他说道。
“这怎么好要呢?我又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虽然我是真的很赏识那人,不过,这活生生的人,是说送就送的吗?我也看出来了,关公子也挺器重那人的,估计是他贴身保镖之类的。”蒋小壮一脸耍酷的说道。
珍娘点头,她三哥这事处理的还挺对的。
“不过,小妹啊,你也给我请个武功师傅呗。”蒋小壮又一次说了他的请求。
“你放心,就算是我学武功了,也指定不耽误功课。我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放心吧,我已经想好了,每天早上早起一个时辰学武,白天跟夜里还是照样做学问。”
珍娘看着她三哥那样渴求的眼神,也不忍心拒绝了,便点头说考虑考虑,“那也得等你的好信再说吧。要是真考上了,我就跟娘说去。”
话落,就看蒋小壮一脸高兴的神色,“好嘞。”
珍娘瞧他这模样,倒像是挺有把握的来着,其实,事实上蒋小壮也是真有底气的,他考试一回来,就被他先生抓去探底儿去了。
先生已经给了话了,没有十成也有七成的希望的。
事实还真是如此,两天以后,当珍娘吃过中午饭正跟蒲氏收拾碗筷的时候,就听外面一阵唢呐喜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