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明显的,她这一路上走着,还看见有那空着的轿子往回走的,显然是从这边接了人送过去之后,往回返的轿子。
“这些轿子是做什么使的?”珍娘越想越觉着蹊跷,便故意提高了声音,装作是一脸无知的样子问道。
前头领着她们娘两的婆子,听着她这话音声,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却是没有作答,只是转过身来小声的催促了说道,“夫人小姐赶紧走吧,前头已经在准备开席了,从这里走到那边去也得要一会儿的工夫了,咱们就别再耽误工夫了。”
话音里倒是没啥异常的,只是珍娘明显的看到那婆子,眼神不自在的转来转去的样子。
正好这时候,她们的身旁又过了一个轿子,这回那轿子却是往前面走的,珍娘很清楚的从那轿子的缝帘处,看到里头坐了两个女眷。
这情形,还用得着多猜么?
她就看了蒲氏一眼,娘俩都觉着今儿个是挺奇怪的,不过,蒲氏也没吱声,给了自己闺女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是在县衙后院,又不是在别的地儿,她们娘俩又是第一次来,还是能别整事就别整事算了。
珍娘想了想也就没作声,不过,她到这会子已经隐隐的感觉到,自己先前的担忧是没有错的,平白无故的就让这县令夫人下了帖子,至少这宴肯定是没啥好宴来着。
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才走到了开席的地方,是个临湖而建的六角亭子,坐在亭子里面正好可以看到那湖里的荷花,倒是应了这赏荷的意思。
珍娘和蒲氏都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席面,所以,一到了地儿就只找了个角落,规规矩矩的坐着,娘俩也不打算与谁结交来着。
虽然这亭子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珍娘略微打量了一下,大约也就请了四五家的小姐夫人的,他们倒是个个都丫鬟仆妇围群的,只有珍娘和蒲氏两个身边光溜溜的啥也没有。
临出门前,她本来也是犹豫着要不要带小梅一道前来的,不过,想想那丫头那跳脱的性子,也就算了。
主要是她们娘两也不知道这些规矩礼俗的,所以,俩人也就没把这一茬当回事。
这会子眼瞅着旁人那边的景象,珍娘也没觉着有什么的,只转过身去跟蒲氏一起看起了荷花来。
说实话,这县衙后院的荷花还真的是开的别具一格,至少比他们乡下河塘子里面那些野生的好看了许多,也不见什么枯枝败叶的,粉的白的一朵朵开的跟那大脸盆似的,可见这湖里的荷花必然是有专人打理过的。
“娘,坐在这亭子里面闻着这荷花的清香气,还怪好闻的嘞。”珍娘就小声的笑着跟蒲氏说道。
这凉亭的位置建的也好,四面都有那大树遮着,也不见什么日头晒的过来,再伴随着一阵阵的小风吹着,倒是挺舒爽的。
“我倒没这心思赏啥荷花,就希望这席面啊赶紧开完了散了,咱也好回家。”蒲氏有些无奈的说道。
她本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平常都是怎么穿着随意怎么来,也从来不戴啥首饰什么的,偏偏今儿个为了来赴宴,也是穿了身好衣裳,头上簪了两根金钗子,自是不习惯的。
珍娘瞧着蒲氏那别扭不自在的劲,也是忍不住发笑,“娘,我觉着你今儿个打扮的还真是怪好看的哩。”
蒲氏瞥了她一眼,有些嗔怪的道了句,“去,没个正形的。”
娘俩正说着话的时候,就看到亭子里又进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的前面的是个十五六的姑娘家,后头跟着个小丫鬟。
珍娘正好转头的时候,跟那姑娘的眼神撞上了一瞬,两人眼神对眼神的,也不好就那么避开了,她便冲着那姑娘笑了笑。
却没想到,那姑娘直接就向着珍娘这边走了过来,立在那里轻声细语的说道,“不知您是哪家的小姐?恕我眼拙也没认出来,仿佛从前没在宴上见过来着。”
珍娘有些讶异,倒是没想过会有人来主动搭话,不过,还是笑着回了人家,“我姓蒋,不是这城里的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今儿个也是头一次跟我娘来参加县令夫人的宴席。”
她回答的很干脆,也很简单,珍娘也不觉着这些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所以,语音里倒是一派大方的神色。
话落,就看面前这姑娘眼里闪过一分诧异之色,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然后听她说道,“我姓孙,是城西柳树巷孙家的。方才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珍娘见她言行间也是一片磊落的样子,就笑着说了句,“无妨无妨,我原本就没有参加过这种宴席,所以,你们不认识我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珍娘原本说话的语音里就自带了一片温软,再加上她笑起来梨涡浅浅的模样,更加是让人瞧着有些亲近感的。
所以,孙言清就直接笑着说道,“那可否允我与你们坐在一处?”
珍娘抬头扫视了一圈,好像这亭子是差不多都占满了,这姑娘估计是找不到啥别的地儿坐了,于是,便点头说道,“姑娘请便就是了。”
孙言清见她这么说了,便直接走上前两步,在珍娘的边上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蒋姑娘,你这身上的衣裳样式看着不像是咱们这边的啊?是从省城那边传过来的吗?”孙言清开口说道。
珍娘原本是做好了不与人搭讪的准备的,只不过有人主动来说话,她也不能不答不是。
所以,便笑着回了道,“哦,我这衣裳是在省城的云记做的,一共做了五身,前头的那几身都穿过了,就剩这一身还没上过身,正好今儿个要出来吃席,就穿出来了。”
珍娘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装扮,这一身鹅蛋青的罗云纱的裙衫,是关少裕从他们家绸缎庄铺子里面专挑出来的几匹料子,摸上去轻软柔薄又透气的,本来有好几个不同的颜色,之前的粉黄嫩绿的色儿,都已经让她穿过了。
这种料子做出来的衣裳清爽倒是真的清爽的,只是珍娘不太喜欢这个色儿,所以,就一直压在衣箱子里面没有拿出来穿。
这回县令夫人突然下起帖子,她也来不得做别的新衣裳了,便拿了这一身出来穿了。
样式也是省城今年夏季流行的窄袖收腰的款,上面绣的花样子还是珍娘自己画的呢,但是她也没想到,就能被人这么眼尖的认出来了。
“云记?是关家的那个绸缎铺子云记吗?”
珍娘就听对面一个小姐脸上掩不住惊呼的问道。
再看其余这亭子里的些人,也是一个个忍不住探视的眼神,盯在珍娘她们娘两的身上。
其实,她们母女二人才进来亭子的时候,就引起了大伙的注意了,只是,这在座的都是些自认为有涵养的大家小姐和夫人,她们也不认识珍娘和蒲氏,所以,只认为这两个是城里新冒出来的。
而且,就瞅着珍娘和蒲氏这娘俩的打扮,她们母女俩都不是那喜欢穿金戴银的主,所以,跟这一众的妇人小姐相比,她俩倒是打扮的算是挺寒碜的。
倒不想这会子听说珍娘身上那衣裳的来历,就忍不住惊讶了起来。
毕竟像他们这些小县城里的所谓大家小姐,跟省城的关家相比,自然是小巫见大巫的。
“嗯啊。我这身衣裳就是云记的马师傅给裁剪缝制的。”珍娘也顾不得去看那些人一个个的眼神,只是开口如实说道。
“天哪,云记的马师傅,那可是宫里针线坊退下来的,是关家花了重金才聘请来的。”
“你们跟关家是何关系啊?我听说云记是专门给省城的大户人家做衣裳的,你们难道是从省城搬过来的?”
珍娘听着这一众人大呼小叫的充满了疑惑的话音,除了无奈就只有无奈了。
当然了,不仅是这些话音声变了,一众人等看向珍娘母女俩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就在这些猜测疑惑的声音里,县令夫人总算是来了。
远远的过来了一群人,中间簇拥着一个华服打扮的中年妇人,珍娘也跟着众人的眼神看了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县令夫人的真面目。
看着倒不像是个刻薄的人,形容气度都挺大气的啊,就是珍娘脑子里想象的官家夫人的做派。
只是,她想着今儿个进门之后的那个蹊跷,却是眼神闪了闪,暂且不予以评价了。
“大家都落座吧,让大伙都久等了,不好意思啊。”县令夫人走进了亭子里面,便以她温文尔雅的声音说道。
大伙自是不会说那什么怪罪的言语的,只一口一个的道着无妨无妨的,便依着县令夫人的话开始落座了。
席位是拿两张桌子拼起来的一条长桌,不然也塞不下这么多的人,主座自然是留给县令夫人来坐的,珍娘她们头一回来参加这种宴席,便先等着多数的人都落座了,才拉着她娘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
只是,她这屁股才刚挨着椅子,就听到座上有个妇人的声音响起,“都怪我,今儿个非拉着县令夫人看啥首饰样子,要不也不会来迟了,我待会儿先自饮三杯,算是给大伙赔个不是了。”
珍娘不由得顺着话音看了那妇人一眼,好像这个夫人从刚刚没进亭子里就一直站在县令夫人身边的,看样子应该是跟县令夫人走的比较近的一位吧。
只不过,这些与她也没多大的关系,所以珍娘只是略看了那夫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了。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珍娘好像感觉到自己收回视线的那一刻,那夫人的眼神,却是落在她和蒲氏的身上,而且有些来者不善的感觉。
“你会饮酒么?”
珍娘正暗自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一旁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孙言清也跟着她坐到了一起,这会子正与她小声的说着话,“刚才说话的那个夫人,是城东周家的二夫人,据说她跟我们县令夫人是一个本家族里的堂姐妹,所以,每回县令夫人设宴的时候,都会把她请过来作陪。
这位周二夫人惯爱饮酒了,也喜欢在席上给别的夫人小姐们劝酒。所以,你可要有点准备。”
珍娘知道她是有意来提醒自己的,便不由得对她笑了笑。
同时也对那夫人有了个了解,虽然说珍娘也不明白这女人没事爱劝酒干啥,不过论喝酒嘛,这有啥的啊,她娘那酒量,不是珍娘吹的,连她爹都不定喝得过。
“谢谢你了,孙小姐。”珍娘真诚的道了个谢。
只是,她这话音才落,就听到一个犀利的言语声音,直逼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哎哟,今儿个咱们这宴上还多了两张新鲜的面孔嘞。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和小姐啊?”
还是刚才那说话的嗓音,珍娘抬头一看,果真是那个什么周二夫人又在发话。
珍娘没来由的就对那人产生了几分反感,尤其是接下来听到她说的话,更是眉眼都忍不住皱了起来。
“刚才我在县令夫人屋里,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都去拜会过咱们县令夫人了,怎么好像没见你们二位进去过呢?”周二夫人夹着个眼皮子,有些神色不明的看着珍娘和蒲氏。
珍娘一听这话,心里倒是忍不住一个咯噔,她就说自己好像忘了哪一茬来着,方才进来的时候,因为她们娘两头一次来着县衙后院,心里也是一时紧张给忘了。
就顾着跟着那前面领路的婆子后面走了,也没想起她们今儿个应该先得去给主家拜会一番才是。
想到这个,珍娘心里就越发的生疑了,她就不信了,一个县衙后院的婆子,她难不成还能忘了这个规矩不成?
而且,珍娘先前进门的时候,都给她塞了银钱了,也告知了对方,自己娘俩是头一回进来这里,偏偏那婆子也没把她们领到县令夫人屋里去,只往这亭子里面一扔就拉倒了。
这要是不是给自己下绊子,那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