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以后,当珍娘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面自是忍不住起了一脸的凝重,这仗若是真的又打起来了,那这天下百姓苍生的,又要遭受劫难了。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儿郎在战场的人家,这才消停了几天啊,那份对生死担忧的牵挂,又要开始了。
珍娘心里的牵挂自是也不少,她大哥蒋大壮夫妇俩都身在边城,要真是发生点什么,他们压根就是鞭长莫及。
还有蒲老爷子,虽说之前夏霆毅已经将他调离了军营,派他到隔壁的乌龙镇去当个守城的总兵,也算是远离了战火的中心,只是,真要是打起仗来,那边城一带的所有城关,又有哪里不是危险的。
想到这些,珍娘的眉头亦是怎么也松展不开来了。
而她走了以后,屋子里面又是另一番更为严肃的气氛。
方才,也是为了怕吓着珍娘,夏霆毅只是告知了她边关局势的变动的一二,事实情势已经十分之紧急。
“将军,军师来信所言,敌人这一次来势汹汹,且行事十分之狡猾,已经攻破了咱们的两座城池,还望您速速返回军营,以正我军之士气。”
秦宜目送着珍娘的背影出去之后,便抱着拳与坐在面的大将军说道。
夏霆毅紧锁着眉头,良久都没有出声给出决断,只是过了半晌问道,“如今攻破的是哪两座城池?”
“启禀将军,据军师所传来的消息,这一次突厥余孽与高昌国联合,分两路从不同的方向发起了攻势,只三日时间,已经拿下了南面的紫江城,又从东面攻进了黎塘关”秦宜如实回禀了说道。
“黎塘关?”夏霆毅一语打断了说道,“黎塘关已是毗邻祁连城外的第三座城池了,中间只隔了两个小城,怎会让敌人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攻破了?”
秦宜也凝重着脸色,说道,“这次敌人的数量众多,又来的十分之突然,咱们军队人马不足,根本无以抵挡。之前因为已经击破了突厥的部落,所以,按着朝廷的指示,军营的兵士已经散去了三分之二,留下来的将士之数尚不足五万人。”
夏霆毅听见这话,却是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呵,跟本将军耍这些阴谋诡计的小伎俩,真当是拙劣!”
“将军的意思是?”秦宜并未立即听的明白,看着他问道。
夏霆毅一只手叩击着桌面,冷意满满的从嘴里吐了,“京城”二字。
秦宜立时就惊了脸色,问道,“将军是说,这次的战争跟京里平王有什关联?!”
夏霆毅点头,“不只是这一次之战,兴许之前的种种,就已是进了他人的圈套了。若我所料不错,之前咱们所谓的战胜,不过是个假象罢了。
先前还是我大意了!与突厥人那生死一战,如今想想,未免咱们赢得有些太过容易了,要当真突厥余孽已经消灭了无几,那如何这一次就有这二十万大军的反攻呢?”
“即便是突厥二六两个王子落逃而走,他们手底下又能有几个人手,如今看来,那根本就是一个假象罢了,如若真的突厥已是山穷水尽,那怎会来的这么多的将士。”
秦宜立即脸色微变,“将军是说,先前突厥人是跟咱们玩了一出假戏?然后趁我们没有防备之时,一举联合高昌国杀将回来。”
夏霆毅凛着气息没有作声,只是他眼里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怎可如此之狡诈?”秦宜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夏霆毅叹了口气,从椅子站起来往下面走了,“自古兵不厌诈也!”
秦宜听了这话,却是沉默了没有言语。
“只是,当初若不是我身负伤,后被众将军们劝于后方养伤,对前线的具体情况也不甚知道,许是也不会形成这般大意的疏忽。”夏霆毅背着一双手在身后,开口说道。
话落,又对着秦宜下了命令道,“这回你跟我一道回去军营之后,先将这事给查探清楚了再说。”
夏霆毅这会子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形,他当初原本就不是受的什么重伤,只是背中了一箭,且亦不是要害之,却遭遇军中几位将军的连番劝说,才不得不回去后方养伤。
以至于后面所谓的一举歼灭突厥部落,拿下突厥王的战况功绩,都是他在后方听来的军报,从无眼见为实过。
对于这件事,夏霆毅方才觉出不妥来了?如若他一直在前线坐镇的话,也不至于被突厥鞑子的这点小伎俩给蒙骗了过去。
“将军是怀疑,咱们军队之中有敌人的奸细吗?”秦宜问道。
夏霆毅摇了摇头,“不只是突厥人的奸细,还有京里平王一党的奸细。”
“平王一党的奸细?”秦宜震惊了脸色,有些拔高了声音的说道,“将军的意思,难道是说平王有通敌卖国之嫌?”
夏霆毅没有作声,他确实是心中如此作想的。
先前他就很奇怪,如何这次战胜了之后,朝廷请功却是这般的积极,按着往常的惯例,即便是军队大胜之下,也要班师回朝之日,方才是请功嘉赏之时。
偏偏这一次,他们连班师回朝的话头都没有提过,那边朝廷已经明确是颁赏嘉奖之意立显。
“仗才刚打完,朝廷就急忙忙的颁了旨意下来,要军营遣返无用之兵马。”夏霆毅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如此着急的做派,不是平王的行事,又是谁呢?”
“京里的探子早有报说,自春以来,圣的身体就屡屡病重,朝堂早已是平王在暗中把持着。因而,前段时日,那些所谓的嘉赏和遣兵的旨意,皆是出自谁手,已是昭然若揭。”夏霆毅面朝着北面的墙壁,看着屋子里面刷的粉白白的墙面说道。
秦宜脸的惊色不退,“将军的意思是怀疑平王与外寇勾结,联合作乱?其目的,难道是”
话说一半,他也没有敢接着再说下去。
毕竟,那等大逆不道之言,也不是随意说出口的,假若落入他人之耳,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呵,除了他还能是谁?咱们京里的探子来报,近来一段时间,平王却是安分的有些过了,听说终日将自己关在府里却不出门。想想他之前又是乱征国税,又是私藏龙袍,却偏偏在这敏感的时刻,他倒是消停下来了?能信吗?”夏霆毅冷笑了一声,说道。
秦宜接了句,“事出反常必作妖!”
夏霆毅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天是真的要变了!”
屋里顿时笼罩起一片愁雾隐然的空气......
过了一会儿,秦宜才抬起头问了将军说道,“那将军打算何时启程回军营呢?依目前的形势来看,军中若没有将军您的亲自坐镇,属下担心这军心要荡漾了。”
话落,却看大将军背着双手,一脸深思的模样。
过了良久,秦宜才听将军言道,“我们在这边全力追查安王遗腹子的下落,却是屡屡遭到平王那边的人手阻挠,眼看着已经有眉目了,偏偏这时候边关那边就军情告急。”
“平王这回的路数,确实是走的比从前高明了许多啊。”
秦宜听了这话,说道,“将军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平王故意安排所为的?目的就是为了绊住您的手脚,叫您不能再留在这边追查那件事情?那若是这样,边关之情势是不是并没有我们所知道的那么紧张?”
“军情一事,是由军师所报而来的,相信不会有虚的。本将军如今担心的,只是这平王为了谋篡皇位,竟然能够一步一步的设计至此,甚至不惜与外寇勾结,扰乱边关军情,他的狼子野心实在是其心可诛。”夏霆毅眸子忍不住沉了沉,缓缓的开口说道。
说到这如今的朝堂局势,秦宜也是一脸的凝重之色,当今圣年事虽不是很高,尚还不到花甲之年,但是近两年来身子却衰败的迅速,尤其今年春起,几乎是长日卧在病榻之。
朝政早就把持在平王的手中了,偏偏平王又是那样一个阴狠暴戾的性子,假若圣真的仙去,让平王登基,继承大统,那天下苍生还有何指望。
只是即便朝堂内外下朝臣,都明知平王这性子不宜,但是却也没有奈何。
当今圣子嗣并不繁盛,除却了两位已经出嫁的公主之外,统共也就只有过四位皇子,却其中就有两位自幼一残一弱,剩下两位身子康健的,圣为保荣宠,早早的就封了王位。
一个是先贵妃所生的安王,这位皇子倒是仁心宅厚,宽己为人,也身份颇为贵重,因而圣也颇为看重,另一个便是如今正觊觎着皇位的平王。
此人生母只是一介宫女,因圣一次酒后迷糊之际,主动勾引获得恩宠所生,也因这事,圣一直对其生母十分的不喜,因而,自平王出生之后,便对她彻底的厌弃。
不过,虽然圣对其母并不欢喜,但是考虑到膝下子嗣甚少,便也教人对平王悉心教养,直到成年出府,与安王一起,自加冠之日封了王位。
却不想,这位平王却是个笑里藏刀心狠手辣的主儿,平日里故作一副与安王手足情深的样子来,却早已背地里埋了圈套。
十五年前故意设计了那桩巫蛊冤枉,陷害栽赃安王,使其身陷牢狱之内,后又暗中派人将安王的家眷逐一杀害。
幸得老天庇佑,安王被害之时,安王妃已有身孕,虽然平王早已派人守候一旁,只等寻机残害,但是,据说安王的遗腹子还是侥幸躲过了平王的耳目,如今正流落民间。
若是,能将此人找到,那大李王朝的江山起码还能有几分希望,否则,终将送断于平王之手。
想到这些,秦宜也是很能理解当下将军思虑之难了。
“不若属下留在此处继续找寻安王遗腹子的下落,将军您就前往军营那边去主持大局吧。”秦宜问询了将军的意见,说道。
夏霆毅听了,却没有点头,“不可!军营之中如今正逢大乱之际,你方才也报了,军师所言,军队之中本就兵马不足,再加之近来内乱作祟,已是有好几位德高望重久经沙场的副将军被害。所以,你当务之急还是先奔赴军营,帮我稳定一番局面再说。”
秦宜见将军已是有了决断,也不质疑,当即回了一声,“是。那属下现在就出发。”
“不急,你今日且先把手头的事情交接给你手下的暗卫,待一切都交代妥当之后,明日再启程也不迟。”夏霆毅看着他说道。
“军营那边形势紧张,而咱们手头正追查的这个事情,也当是重中之急的事。这两日,我且先暂留在这边,一来看看京城那边有何消息传来,待我探过之后再做打算。二来,我猜想这一次军情变化,极有可能就是平王想要调虎离山的一个计策。为求稳妥,我还是再多留两日,最好是能在这两日之内,将人找到。”
“那样,即便是平王不管作什么妖乱,那也能迎刃而解了。”夏霆毅最后一句重重的话音落下。
秦宜接到将军的命令,亦没有任何异议,垂着首应了句,“是。”
后又说道,“那属下这就去按将军交代的来办。”
夏霆毅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放缓了语气说道,“天色已是不早,方才那丫头不是交代了要你留下来吃饭的吗?你就留下用过晚饭再去也不迟。”
秦宜顿时有些不解的看了将军一眼,他不明白此等紧急的时候,吃饭什么的这种事又何必在意呢。
“方才咱们那样的脸色和氛围,已是吓到她了,你这急匆匆的再一走人,到时候她不得又多心,胡思乱想了。”夏霆毅看了秦宜一眼,脸色有些个不自在的解释了一番。
顿时,引得秦宜一阵语塞。
什么时候,将军竟会如此的在意一个人了,连她的感受都考虑的这般详细了。
“将军,您对蒋姑娘是”秦宜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得到的是大将军字字珠玑的一句回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