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热切的问候之下,珍娘他们便进了屋里,这会子才是过了午饭的点,正好他们兄妹俩回来的时候,正赶上蒋老二和蒲氏夫妻俩在桌上吃饭。
蒲氏是第一个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这两日算着日子也觉着她闺女差不多要到家了,因而,只听到了两声马蹄声就直接撂下碗冲到外面去了,蒋老二慢却了两步,但也是饭吃到一半跑出来的。
珍娘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不禁眉头皱了起来,“娘,你们中午饭就这么打发了的?”
一大盆的小米稀饭,旁边搁着一筐二合面的杂面馒头,再就是切了一盘子的咸菜丝,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珍娘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更多的还是心疼,“上回二哥去省城的时候,我不是让他捎话回来的吗?这一阵家里头本来就忙,你们这饭菜上连点油腥子都没有,爹还要忙着田里的事——”
蒲氏听着自家闺女那话音,知道她是心疼他们两个,心里也是一阵的熨帖,不过,还是赶忙开口说道,“昨儿个才吃了红烧肘子的,你爹说吃的腻着慌,今儿个就让吃的清淡一点。”
一边说着,一边给蒋老二使了个眼色。
“是嘞,是嘞。”蒋老二自打在门口接着这一双儿女,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我就算着你们俩这两日就要到家,厨房里面早就备着鱼肉那些了,你二哥昨儿个还从镇上带了一篓子的鲜虾回来,个个都有一指长嘞,娘都叫养在厨房外面的水盆里了,就等着你回来吃那什么油焖大虾哪。”蒲氏一脸笑呵的说道。
话落,就冲着门外面喊了一声,“马忠,去老院子那边把你媳妇喊回来,给我闺女烧饭。”
远远的好像有人应了一声,然后就看见马忠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晃,“欸,知道了,夫人。”
“赶紧的啊,别给我闺女饿坏了肚子。”蒲氏又扬着嗓门喊了一声。
转过头来,又吩咐了蒋老二,叫他去拿点吃的过来,“大年,你先去找找看,咱家还有没有啥点心的,拿过来给闺女填填肚子。”
蒋老二听见这话,转身就去拿了一个油纸包过来,就在堂屋的长条桌上,旁边另还有一坛子的酒,看着倒像是哪个拎过来的走亲礼。
“你们老长时间不在家里,咱家就没放什么点心。这一包蜂糖糕是今儿个早起的时候,你七叔奶家的孙子给拿过来的,你俩先垫吧垫吧。”蒋老二看着珍娘和蒋小壮说道。
蒋小壮总算是在自家老爹这里得到了些许的关注,不觉得心里安慰了不少,于是,就一把接了那点心过来,打开拿了一块吃了。
“你这小崽子,啥时候还学会吃独食了啊,咋也不知道给你妹子拿一块呢。”蒲氏见这情形,就走上前去拎了他一只耳朵训道。
蒋小壮赶忙开口分辨道,“小妹她生着病呢,不好吃这个。”
此话一出,接下来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折腾。
“生病?生啥病了?”
“大年,你赶紧套马车去跑一趟城里,去接个郎中过来,给闺女看看?”
“这怎么好端端的会生病的呢?”
......
珍娘有些无奈的看着蒲氏一个劲的说个没完的样子,赶忙开口拦了说道,“爹,娘,你们先别着急,我三哥方才没说好。我现在一点病都没有生,不过就是回来前几日得了点小风寒,咳了几声罢了。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大了的病症,这都已经好了。”
“好了?”蒋老二开口问道。
珍娘连忙点头,“嗯,都好了。现在连咳嗽都不见了,你们看我这什么事也没有啊。”
蒋老二见她这般说,倒是脸上放松了几分,只是蒲氏还在一旁念叨了说道,“咋就得了风寒了?上回你们写信回来也没提这事。你啊,怎么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跟娘说一声呢。”
珍娘接着无奈,对于她娘来说,自己生个小病都成了‘这么大的事’了,不过瞧着大伙那脸色,这事在他们家也已经成为了习以平常的了。
“还有你,是怎么当哥哥的,把你妹子扣在省城那边不放不说,还把人给整生病了。病了还又不告诉我们,别以为你这念了几年书了,做了秀才老爷了,我就不能拾掇你了!”蒲氏眼睛一瞪,就朝着蒋小壮发了火气。
蒋小壮赶忙躲到自家妹子后面,他也不作声,这种时候跟自己老娘讲道理,肯定是要吃亏的。
珍娘见这架势,赶忙说道,“娘,你就别骂三哥了,这人哪有不生病的啊?是我自己个夜里贪凉,把窗户开了,又没盖好被子,就引发了一点风寒咳嗽,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一家人好久都没有相聚了,还是让大家都坐下来好好的说说话吧。”
蒲氏听她这样说,倒是没再四处找家伙事,要抽了蒋小壮了。
只是有些嗔怪的说道,“真好了?你可别拿话来糊弄娘,娘晓得你是个懂事的,生怕我跟你爹担心,不过我是你娘,担心你的身体那是天经地义的。”
不知为何,珍娘这会子突然就被这一句天经地义的,莫名的心里就带动了几分热流涌起的感觉。
或许,以前她也当真会觉着是吧,只是如今,却是不会了。
“不行,我还是得叫你爹去接个郎中来看看,不然娘这心里头不放心。”蒲氏想了想,还是说道。
珍娘一把拉住她的手,蒲氏的手掌很大,就跟男人似的,珍娘记着她小的时候就喜欢握着蒲氏的大手,尤其是娘俩冬日窝在一床被子里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握着她娘的手睡觉。
宽厚温暖的,总能给她很踏实的感觉,珍娘这会子也不由得握紧了两分,她娘的手掌心又比从前多添了好些个茧子,看来这一阵在家里操劳的一定不少。
“娘,你赶紧安安生生的坐下来吧,我在省城的时候已经看过郎中了,难不成省城的郎中还比不上咱们这小镇上的。郎中还给开了药丸子呢,都带在身上的,只是昨儿个夜里我看自己差不多就好了,我就没再吃了。”
话落,又赶忙转了话头问道,“对了,娘,我刚才听你说茴香嫂子怎么到我爷他们那儿去了?”
“老院子那边最近是有什么事要张罗么?要么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了?”
茴香是他们家这院里的人,专门管着厨房烧饭的事的,她都跑那边院里去了,那不是有事还是什么?
按着蒲氏的惯例,他们跟老院子那边等闲是没得往来的,除非就是跟前两回大房那边的一丧一喜的人生大事上,蒲氏得顾着大面儿,不得不去周旋。
“难道是三妞那几个里头,谁要出门子?”珍娘试探着开口问道,不然那边院里也没别的大事要他们去帮着张罗了。
只是,她这一问,却看她爹脸上有些不自在起来。
珍娘见这情形,便暗自猜度着说道,“爹,是不是我爷他们给三妞姐妹找的婆家不行?”
蒋老二却不说话,只眼神躲闪了不看着自己闺女。
“爹,有的时候该站出来说话的时候,还是要站出来说话的。您现在可不比从前,就算是在咱们整个村里说话,那份量都是头一份的,所以,要是我爷或是我大伯他们再胡来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出口教训教训的。”珍娘不由得张口劝道。
话落,就看她爹扭过头来,唇皮子开了两下,但是,又没出声。
“究竟我爷他们给找的什么样的亲事啊?”珍娘见他这表情,还以为这回老院子那边做的十分离谱了,就皱着眉头问道。
“其实,要是搁从前,我也不会撺掇了你们去管的,反正又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分家那会咱就说好了的,从前往后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涉。
而且他们那院里的人从前还真没谁,对咱们真心好过的。不过,这会子想想,大房那姐妹几个其实也挺可怜的,咱要真的坐视不管的话,金凤银凤她们的例子就摆在那里了。”
珍娘看蒋老二就一个劲的闷在那里不说话,便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我娘就是那种嘴硬心软的性子,回头真出了什么幺蛾子了,还得她去收拾烂摊子,还不如就在源头上把那幺蛾子给拍死了拉倒——”
蒲氏见自家闺女这么说道她,倒是忍不住嘴角扬起了几分笑意,不过想想老院子那边闹腾的那些破烂事,也是不由得气恼。
“囡囡,你也别瞎猜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蒲氏就笑着说了一句。
“那是怎么回事?我爷过生?不对啊,他不是前个月才过了生的吗?难不成是我奶做寿?”珍娘愣了一下,无关乎嫁娶,也不可能是哪个发丧,不然蒋老二不可能安生的坐在这里听他们说话。
这庄户人家的大事张罗上,除了这些,也就剩下个给小孩摆满月,要么就是给老人做寿了。
蒋老头前两个月已经过过生辰了,她记着当时她爷还想要来问蒋老二讹上笔银钱的,只不过没得逞罢了。
除此之外,也就剩下个赵氏了,珍娘自己并不记得赵氏的生辰,也不知道她奶多大岁数了,粗略估算一下的话,要是真是给赵氏做寿的话,那她不是五十就是六十呗。
“不能够吧。我仿佛记着我奶是春天里的生辰来着。现在都秋时了,要做寿也不是这个时候做啊。”蒋小壮却在这时候说道。
他跟珍娘不同,在老院子的时候与赵氏的关系还好,尤其小的时候,也不记得是因着什么缘故了,反正蒋老二跟蒲氏常常会不在家里出远门去,所以,他跟着赵氏睡了好几年。
蒋小壮记着当时在老院子的时候,一个院里的人,每年也只有蒋老头和赵氏会有过生辰的日子,他爷自是在生辰那一日要割肉开荤的,再不济也能包个饺子什的。
至于他奶,也能煮上两个鸡蛋吃吃,蒋小壮记着他奶的生辰,也是因为他记得小时候,赵氏曾经在她过生辰的时候,分过一个鸡蛋给他。
想到这些,蒋小壮就斟酌着开口说道,“今儿个晚上我去那边看看我奶吧。”
上回他临去省城之前,赵氏就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拉着他的手,叫他回来了一定要去看看她去,蒋小壮想想她那一大把年纪的,也不想与她过分的去计较从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了。
珍娘听她三哥这么说,却是摇了头说道,“三哥,你去就行,我可不去啊。”
她对赵氏那人一早就没什么好感,而且赵氏也从没给过她什么好,所以她才不要去凑这个热闹。
不料,话音才落,蒲氏却是开口说道,“咋的不去?你奶这回都病了,你们还是要去瞅上两眼的,不然叫外头人知道了,寻了话茬子瞎说道了。”
“我奶病了?”珍娘立时就惊讶了出声。
蒋小壮也一同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蒲氏却是撇了嘴没说话,“问你爹去。”
珍娘眼神眨了眨,却是看出了她娘这神色间的几分古怪,不由得眼里生出了几分思量,也不忙急着开口了。
凭她的直觉,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儿。
“爹,我奶何时病倒的?请了郎中看了吗?是什么病症?严重不?”蒋小壮言语间倒是显出了几分真心关切的意思,不住口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只是,他这副样子,看在蒋老二的眼里,却是越发的不知道怎么启齿了。
“那个——”蒋老二有些磕巴的回道,“小三儿啊,你先别着急,你奶她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子有些个不舒坦——”
“什么意思?什么叫身子有些不舒坦啊?她哪里不舒坦了?看郎中了吗?”蒋小壮追着问道。
蒋老二这会子却是垂着眼皮子吭哧了半晌,珍娘兄妹俩也没听清楚,他在吭哧个啥玩意。
见这情形,蒋小壮和珍娘两个就不由得,把眼神转移到了蒲氏的身上,“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