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侣诧异她的反常,但什么都没问,顺从地任她牵着往回走。
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既然来了,干嘛那么着急回去?”随即又从黑暗中跳出几个黑衣人,个个持刀,在月光下反射着刺眼的银光。
熊侣眉头紧锁。道庄第一时间将他护在身后,轻声道:“他们的目的是你,一会儿我拦住他们,你借机跑回去搬救兵。”
熊侣盯着黑衣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虽然她也讨厌那些贪生怕死、关键时候丢下爱人自己逃命的男人。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是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像此时,明显让他先走比较明智。只是熊侣这个人肯定会义气用事,所以她只好不厌其烦地劝解:“听我的没错,生死关头不能意气用事……”
未说完就被黑衣人打断,只听他对熊侣道:“这没你事儿,你走吧!”
这些人竟是冲着她来的!道庄震惊地看向熊侣,发现他仍旧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朝他咧嘴笑道:“看来我比你受欢迎呢!这样也好,我正担心一会儿分身乏术,照顾不了你呢!”
“你想让我走?”
道庄不耐烦地说:“都说了不要意气用事,你留在这只会给我添乱,快走吧!”
熊侣沉默着看了看她,似是在做什么决定,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等我回来。”
这样就走了?道庄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背影还在出神,就听黑衣人讽刺道:“看来他对你也不过如此,不如索性跟了老子吧!”
“你们若是敢伤害她,寡人诛你们九族!”熊侣突然转身恶狠狠地说道。
虽然是自己劝他离开的,但见他竟然这么轻易就丢下自己,道庄心里还是很难过,只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收敛起悲伤,对着黑衣人冷哼道:“少废话,动手吧!”说着右手化拳,迅速朝着黑衣人击了过去。
几个黑衣人见道庄出招,迅速将她围了起来。以道庄的功夫,对付一个人还勉强可以,但同时对付几个人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刀刃无情,不出片刻,她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汩汩而流,怎一个痛字了得?渐渐的,失血过多,力气越来越小。
她极力地咬牙坚持,因为坚信熊侣一定会来救她,他说过会来,就一定会来。如果他回来见到自己的尸体,该多自责啊。
可是身体真的很难控制,手竟连轻剑都握不住了,道庄认命地停止了反抗,到底还是要失约了。
可意料之中的致命一击却迟迟没有到来。道庄睁眼,困惑地看向同样停止攻击的黑衣团伙。
只听其中一人朗声道:“臭婆娘,再给你一次机会,跟了我,老子就不杀你!”
又来这套,想不到她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在古代这么受欢迎?
“好,我跟你走!”她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生与死的抉择,有什么可犹豫的?活着才有希望,只需再等一会儿,熊侣就会来了。
“许道庄!”她果然没让他失望,为了活着她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声音夹杂着多少愤怒,道庄已经听不出来,她只看到熊侣愤怒地站在不远处,遗世而独立,就像夜空中那轮孤独明亮的月亮。愤怒的他依旧那么好看,可是为什么他也像那月亮一样遥不可及?
头好痛,身上好痛,心也好痛……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到熊侣身后的人说:“大王,这女子为了活命,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为她荒废朝政啊!”
“是啊大王,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望大王远离许姬!”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真的很吵!甚至刚才的黑衣人也在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不该是对立的双方吗,为何此时会一致的批判自己?实在太乱了,她的头都要炸了,算了,既然什么都是徒劳,就算了吧……
醒来时,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阴着脸的熊侣。
“我……可不可以喝些水?”她哑着嗓子道。
熊侣一言不发,冷漠地递了一杯白水给她。
道庄接过水,笑着缓和气氛道:“怎么感觉睡了一觉浑身都疼?看来今天的比试我注定要输了呢!”
“你已经睡了半个月,”熊侣冷声道。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就在自己挖空心思讨好他时,他却导演了一出好戏,看着自己在痛苦中挣扎,她突然委屈得想哭,如果不爱,为什么要去撩拨,就是为了得到之后去践踏吗?他们之间何时有了这样的仇恨?
“对你而言,只要活着,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吗?”他托起她的脸,凝视着她冷声道。
解释,他们之间该做解释的不该是他吗?道庄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说什么,或许当时被那些人杀了才是对的。
“许道庄,回答我。”
“你希望我说什么,如果说了你就会信,你就不会躲在一旁试探我了。熊侣,如今这样,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她苦笑问。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道庄逼着自己直视他,她想看清是什么让他在这么残忍的伤害自己后,还可以理直气壮的来质问自己。其实答案早已心知肚明,他从未爱过自己,因为不爱,所以无情,因为不爱,所以不会心疼……
他走了,带着决绝与失望,心安理得的走了。
在云梦泽养伤的三个月,她刻意把自己封闭起来,一切有关他的事都不去听,为此她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每日不是吃饭就是睡觉,因为缺少运动,那些伤口好了又破,破了又好,好了再破,整整折磨了她三个月。
她不知道熊侣为什么会选择在她伤好之后才离开,也不想再去费心分析,兴许就是他玩腻了,这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本就不该妄想能理解他的心思。
仲夏天气,异常闷热,今古并没有什么不同。
道庄在侍女的引领下上了一辆马车,一进车里就把外衫全都脱了,只穿一件中衣,衣袖全部挽到肩膀,裤腿也高高的挽到了大腿,露出身上大大小小、惨不忍睹的伤痕:“该死的古代,该死的天气,该死的……为什么没有空调啊!就算没有空调有个电扇也好啊!”她一边扇着团扇,一边轻声抱怨。
突然,车帘被掀了起来,她就这样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一双、两双、三双……数不清的眼睛震惊地看着自己。
周围瞬时唏嘘不断,那些话她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简直可以倒背如流了:这成何体统、真是狐媚下作、大王可千万不要再被她迷惑……
虽然她并不觉自己的样子有什么不妥,但还是羞红了脸,毕竟此时的她确实有些不成体统!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熊侣还会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熊侣反应得很快,跳上马车,“乓”的一声就将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指指点点的声音和觊觎、鄙视的目光。但道庄还是听得到外面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
“看看,光天化日之下,她竟然穿成那样,真是不知廉耻!”
“当日真该一剑杀了她!”
“就是,真该杀了她!若不是大王有令……”戢梁咬牙切齿道,说道一半突然被人拉住,这才愤愤地闭上了嘴。
但是道庄还是听出了他的声音,这三个月他那些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她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看声音的主人,心瞬间跌落谷底:这人不是庐地旅店里那个掌柜的吗?当然也是要杀她的黑衣人。
知道熊侣的身份后,她就好奇从庐地回来的一路,他身边怎么会没有一个人保护?如今看到戢梁才恍然大悟:一直以来,对于熊侣她只看到了冰山露出来的一角,其他的全然不知。她这样的井底之蛙竟然还想成为他心中的独一无二,真像个跳梁小丑。
熊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双腿,视线瞬时被她身上的伤吸引,怎么这么多伤,三个月了伤痕怎么还未消退?她当时一定很疼吧?手下意识地想要去触摸那些伤口,却被她躲开了。
道庄一边放下自己的衣袖和裤腿,一边问:“那个人是谁?”
“哪个?”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他叫戢梁,从庐地开始便一直暗中保护寡人。”
道庄点点头,冷笑道:“如今终于可以不用躲在暗处了,看来……是立功了。”
“刺杀非我之意。”
熊侣突如其来的解释让道庄有些错愕,但那些念想很快就被她否决,她允许自己犯错误,但决不允许一错再错:“我知道,你只是选择了顺水推舟,但是对我来说,你的冷漠比那些刀剑更锋利,罢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熊侣,看在我愿意舍身相救的份上,让我离开吧。”
“不可能。”
“你根本不爱我,为何要……唔……”
猝不及防的一吻,她的大脑瞬时一片空白,一时间连反抗都忘了……
他竟然这么对她,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道庄用力地挣扎,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怎么都挣不脱。实在气急,运足真气,一掌将他拍到了马车对面的壁箱上。
马车当即停了下来,戢梁在车外关心地询问:“大王?”
“咳咳……”熊侣捂着胸口闷哼着,瞪了一眼道庄,随即正了神色,掀开车帘不疾不徐地说:“无碍,继续赶路吧!”
道庄心乱如麻,闭上眼不再看他。熊侣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悠然地躺在一旁小憩。
沉默许久,道庄忍不住偷眼去看他,许是多日风吹日晒,他有些黑了,也瘦了许多,但依旧很好看。长长的睫毛很好看,高挺的鼻梁很好看,微微上扬的薄唇也很好看。他的唇似乎永远是上扬着的,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散漫和令人心安的自信,感染着她的心都跟着平静了许多……
“怎么,后悔拒绝寡人了?”他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却满是得意。
道庄急忙扭过头冷声道:“请你自重!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怎么听着像她在为刚才的事道歉一样?懊恼地咬着嘴唇,可恶,这还是她的初吻呢,虽说她对他也有过非分之想,可是初吻不是应该发生在一个很浪漫的场合吗?为什么她的初吻这么狼狈,甚至让她开始讨厌这个总是没有原则的为他心动的自己?
熊侣没有再说话,这一路他们都没有再说过话,那根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刺,谁都不愿去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