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勾,遥遥的挂在西方天际,山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寒意袭人,直入骨髓深处。
道庄拖着柔弱得身体,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她最终还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也不愿吕业平徒然付出,所以选择悄然离开。
走到街市天已大亮,拥挤的街道上人潮涌动,脸上全都挂着喜悦的笑容。
道庄在一个面摊前停下,要了碗阳春面,匆匆吃完,将自己身上唯一的金钗交给老板:“我身上没带钱,这个金钗抵给你,如何?”
老板笑呵呵地让她把金钗收了回去:“大王娶了樊姬娘娘做王后,我心里高兴,这碗面就不收你钱了!”
道庄像是遭到雷击一样,木然定在原地,尴尬地笑道:“大王娶媳妇,又不是你娶媳妇,你高兴什么?”
老板道:“樊姬娘娘端庄持重,定是最好的贤内助,她做王后,定会像当年的文夫人一样,楚国日后必将越来越好,我们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道庄听了这话却很不高兴,将金钗往桌上一拍,冷声道:“你这恩惠我受不起,这金钗你必须收下!”
老板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身影,拿起金钗一脸的茫然:“这姑娘真是奇怪,请她吃面,她反倒不高兴。”
道庄站在街心,四下张望,满城都在张灯结彩欢庆熊侣娶了樊姬,原本坚定的心,突然变得茫然:如果回去了,阿侣势必会感到为难,而且樊姬想要害的一直都是我,她应该也是真心爱阿侣的。如今看来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上,我又何必再回去添乱?
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最终走到了苍山脚下,伫立而望,残阳的余晖仍旧弥漫在山间,美不胜收。
她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走到山顶,日色已尽,周围黑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恍惚间,竟然还有狼的叫声。
她害怕的蜷缩在一棵大树旁边,突然感觉到两道锋利的光直直的对着自己。那是什么东西的眼睛,在随着它的主子缓缓朝她逼近。
那双眼睛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道庄终于认出来了——那是狼的眼睛。
她随着狼的逼近缓缓后退,终于退无可退,停在了一处悬崖边上。
狼仍旧在朝她逼近,然而它也狡猾得狠,知道前面就是悬崖,根本没打算扑向她,而是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近她。
道庄拔出匕首准备做最后的挣扎,可是身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好在她身手还算灵活,虽然被野狼咬破了衣袖,却没让它咬到手臂。
几番攻击和躲避后,她已汗流浃背,而狼却越斗越勇。
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绝境,不管是体力还是心力,都无法再支撑她坚持下去。不想被狼一口一口咬死,原本想与它同归于尽,但是一想到黄泉路上还要与狼同路,她便决定放过它,更放过自己。
“阿侣,再见了!”
耳边是水沸腾的呼呼声,偶尔还伴随着三两声软绵绵的“喵喵”,鼻间似被人用羽毛撩拨着,痒痒的,想要打喷嚏却打不出来。
道庄悠悠醒转,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只黑猫,而它正用尾巴一下一下轻扫自己的鼻头。想要伸手把它赶走,才发现手臂已经不受控制,不仅是手臂,她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想要转动一下身体,竟然都动不了。这才想起自己之前跳过崖,结果显然,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没死,却成了残废。
她尝试环顾四周,不大的木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不远处的木桌旁铺着一块面目狰狞的虎皮,看得出来,主人应该是个猎户。
“有……有人在吗?”她哑着嗓子唤道。
很快便有人破门而入,“姑娘,你醒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黝黑的面庞,两只眼睛一样的黝黑,却很明亮,憨厚的声音中充满了关心。
“我……你救了我?”
那人听到她清嗓子,急忙用竹叶喂她喝了些水:“有什么事想不开,非要从那么高的地方往下跳?好在你福大命大,竟活了下来。”
道庄清了清嗓子,苦笑道:“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残了,也不知我的命是好还是不好!”
那人道:“你别伤心,村里有一个医术很高的大夫,他给你看过了,说是你的手脚可以接好,不过这三个月你只能这么躺着了。”
“谢谢你,”道庄笑道,“不知仁兄怎么称呼?”
那人羞涩地抓着头发笑道:“我叫田也,不是山野的野,是之乎者也的也。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桃花。”
“桃花?姑娘可真是人如其名呢!”
“田大哥过奖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干活了。”说完便提着烧好的开水往屋外走去。
道庄养伤期间,隔三差五便有村里的姑娘过来帮她擦洗身子,从她们的神态和言谈中,道庄发现这些女子都中意于田也。
她为此偷偷观察了田也许久,还是找不出他受欢迎的理由。虽然他人品很好,但是在这山野田间居住的人,没有几个人品不好的,而且他的相貌也并不怎么出众,属于那种放在人群里一下子就会淹没的类型。
这日,村里王大夫的女儿芙蓉来帮她梳洗,对她赞叹不已:“桃花姑娘,你长得可真漂亮,难怪田也哥会看不上我们。”
道庄这些时日跟她们都熟络了起来,心中有疑问,便问了出来:“芙蓉,你们好像都喜欢田大哥,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芙蓉轻轻摇了摇头:“其实田大哥不是村里的人,他是两年前来的,当时我们也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随着了解的加深,村里每个姑娘都喜欢上了他,说媒的人踏破了他的门槛,他愣是谁都看不上,可他越是这样,村里的姑娘就越想嫁给他。”
“那你呢?也是因为别人都想嫁给他才喜欢他的吗?”道庄问。
芙蓉羞涩的笑道:“我当然不是因为那个,我只是觉得田也哥他心胸很开阔,他从来不争不抢,自己的东西还总拿来送给别人,而且他的脾气还很好,从来不会生气。”突然她落寞地叹息道:“只是可惜,他如今为你着了迷。”
道庄苦笑道:“他只是好心救了我而已,你别乱说。”
芙蓉道:“才不是这样呢,虽然当初他把你抱回来时,你生死未卜,村里没人愿意收留你,但是后来知道你醒了过来,我爹便答应我接你过去照顾,可是田也哥却不同意。你说他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可是我如今这个样子,就算能好,定也是个废人了,他又怎会喜欢一个废人……”
芙蓉打断她道:“兴许田也哥就是因为觉得你可怜,才一点点爱上了你,总之女人的直觉是不会有错的,我敢肯定田也哥是爱上你了。你呢,你也爱他吗?”
道庄轻轻摇了摇头:“此生我是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那你会接受田也哥的求爱吗?”
道庄看着她写满紧张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等我好了,就会离开。”
只听哐当一声,是木桶掉落地上的声音,芙蓉小心翼翼地唤道:“田也哥,你没事吧?”
田也笑着捡起木桶:“我再去打些热水过来。”
待他的身影完全不见,芙蓉叹道:“他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