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侣走入寝殿时,道庄正在熟睡,许是因为伤心,眼角还挂着泪珠,看来她也是一夜未睡。
熊侣轻轻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手指眷恋地在她脸上停留。
“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如果真是你想要的,你又怎知我不能成全你的心愿?”
道庄突然睁开双眼,神色紧张地看着他语无伦次:“你怎么知道的?昨夜难道……不是那样的,阿侣,你听我说,真的不是那样的,阿侣,业平他,我们……我们其实……”
“够了,我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许道庄,不要以为我对你好,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也不要以为离开你,我一个人会无法生活,对我来说,你就是锦上之花,有或者没有,影响都不大!我熊侣这一辈子,从来不需要被人的同情和怜悯,你若想走随时可以走!”
熊侣走了,带着满腔的愤怒,彻底地离开了明月楼。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这个曾经承载着他无数思念的地方,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抛下了。
据说他开始夜夜留宿芳兰苑。楚王与王后鱼水和谐,一时间成为了人心大快的事情,道庄自然也有耳闻。
熊侣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来过明月楼了,宫人们对此众说纷纭,却没有一种说法是因为她与别的男人私下约会,被熊侣抓个正着。
时至今日,他仍在费尽心思地保护着她。
这日一早,云儿照例给道庄煎了药,看着她喝下去,才去外面收拾东西。突然,她充满敌意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冷声道:“王后怎么来了?”
樊姬脸色红润,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笑道:“你家夫人醒了吗?”
道庄听出是樊姬的声音,害怕云儿不懂事说错了话,急忙出去相迎,福身拜了拜道:“王后怎么来了?”
樊姬笑着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柔声道:“我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道庄,谢谢你!”
道庄心中闪过一丝苦涩,但还是强笑道:“怀孕了,真好!”
樊姬道:“道庄,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要谢谢你,也要向你道歉,因为这个孩子,害得你和大王又吵架了。”
道庄轻轻摇头:“我们之间,不是因为这件事,你不用自责,而且你看,现在我不比从前,虽然失了宠,但是吃穿用度比从前可是好了不少呢!”
樊姬轻轻叹息:“你又何苦自作坚强,我也是过来人,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道庄无声笑了笑:“樊姬,答应我,一定要让他幸福!也只有你才能让他儿孙满堂,享受天伦之乐。”
樊姬瞪大那双美丽的眸子,困惑地看着她:“为……为何要这么说,你要做什么?”
道庄轻轻摇头:“我只是想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白云蓝天,绿水青山。”
“你真的要走吗?你舍得吗?”
“不舍得也要舍得,我本就不该出现,如今一切终于可以回归正常了。”
“可是……”
道庄轻轻摇头,打断了她:“没有可是,这个孩子应该活在幸福之中,答应我,以后他长大了,千万不要告诉他,曾经有人这么欺负过她的母亲,好吗?”
樊姬却坚定地摇头道:“不,我要告诉他,这宫里曾经有一个人,为了成全他的幸福,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送走樊姬以后,道庄写了封信给吕业平,让云儿用飞鸽传给他,本已不抱多大希望,没想到他竟然还在楚国,很快便来到了桃林找她。
道庄诧异道:“你怎么还没走?”
吕业平回忆着自己与熊侣的谈话,那夜他们约会后,熊侣次日便找到了他。彼时他刚刚收拾完行囊,准备离开,便见熊侣带着靳安堵在了门口。
熊侣问:“昨日你们的话可是真的,你和她……”
“你说呢?”吕业平反问道。
“我不相信,所以才来问你真正的缘由!”
吕业平叹息道:“真正的缘由或许只有她知道,只是我肯帮她也是因为离开对她是件好事。”
“好事?”
吕业平点头:“如果她一直这样忧心忡忡,她的身体恐怕熬不了几年了。你是不是在困惑为何太医诊断不出她的病?那是因为,她害怕让你知道,让我为她配了一副药,这药虽然可以让她的脉象与正常人无异,却极苦,而且长时间服用还会有副作用,甚至缩短寿命。”
熊侣面色惨白,喃喃道:“世间……世间怎会有这样的药?”
吕业平道:“这药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是我祖母起的,叫做留余甘,是说吃尽其中苦楚,留下的便是甘甜。”
熊侣沉默良久,才问:“那你……能保证让她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吗?”
“你愿意吗?”
熊侣沉默良久才道:“我若不愿意就不会来了,只是我没想到,她想要离开的原因会是如此。今日之事还望吕先生替我保密!”
意识到自己陷入回忆,他长叹一声,对道庄道:“你能够预料到他会为你选择放手,为何预料不到我会为你放弃自由?”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递给她道:“这里面是有无丹,吃下去会让你失去脉搏,与死人无异。”
道庄接过玉瓶,笑着道:“谢谢你。”
吕业平道:“我会一直在竹林等你,直到你出宫后来找我。”
“若我一直不去……”
“那我便一直等下去,绝非戏言。”
“业平……”
吕业平嘴角微扬,笑得十分恣意,即便在这样伤怀的气氛中,他依旧笑得那样洒脱:“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走了。”
道庄拿着玉瓶出神良久,如今万事具备,真的要走了吗?
樊姬怀孕以后,灵珑便开始常住宫中了,她时不时就来找道庄小坐,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痴痴地看着她叹气。
灵珑喜欢潘尫的事情已经在郢都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在宫中消息十分滞后的道庄都听说了。足见其勇气与决心。
道庄几乎从各个方面都开导过灵珑了,后来见效果不佳,只好给她列举各种反例。比如:一个男孩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写情书,一封两封,女孩没有回应,男孩锲而不舍,直到写到第99封,女孩还是没有回应,男孩心灰意冷便放弃了。可是他不知道,在第100天的时候,女孩精心打扮好自己,左等右等都没等来自己准备接受的爱情。
灵珑听后当即满血复活,充满了战斗力。
云儿则对灵珑的来访常常嗤之以鼻,道庄私下里觉得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她们两个是情敌,情敌见面互看不顺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毕竟像她和樊姬这样的情敌实在是少见。
“许道庄,你说潘尫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日灵珑再次受挫后,照例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问道。
道庄愣了一愣,然后认真思考了一番道:“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你……”说着她又想起了云儿,为了安慰灵珑,就伤害云儿似乎不太好,于是她接着说:“和云儿这样性格活泼的女孩子吧?”
不想云儿却突然嗤笑一声,道庄怨责地看她,只听她指着灵珑道:“恐怕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和她这样的,尤其是她这么不知廉耻的女人。”
灵珑拍案而起道:“死丫头,你说什么?”
道庄见战事即将开始,立即站在中间制止道:“云儿,你去外面玩吧,我和灵珑待会儿。”
云儿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
道庄拉着灵珑的手道:“其实云儿和你一样也很喜欢潘尫,所以她的话你别介意。”
灵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什么?她也喜欢潘尫?”
道庄神色严肃地点点头:“不过我倒觉得她没有你有竞争力,对付潘尫那样的万年冰山,必须得像你这样主动才行。我也试图劝过她,谁知她干脆不承认。”
灵珑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可我已经很主动了啊,主动得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已经两年了,他对我仍旧不理不睬,说实话,有时候我都怀疑他到底记不记得我是谁!”
道庄噗嗤笑道:“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潘尫的记忆力绝对不会差。”
灵珑也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伤感了起来,感叹道:“其实你确实是一个挺值得男人喜欢的女人,聪明、勇敢、坦荡,也不爱记仇,我把你害成这样,你都不怪我,不仅不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挖苦讽刺我,反而还会支持我、鼓励我。你这样的女人,虽然容貌算不上上乘,但若我是个男人,也一定会爱上你的。”
话题一下子回到了自己身上,还是被人突如其来的赞美,道庄竟不知道要如何回话,才不显得矫情或者过分激动,因为她这些年真的很少被人恭维过。尴尬之际又听她道:“但是我也有比你强的地方,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啊!”
这下倒是免了她的客套话,但是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刺耳呢?她不过三十多岁,怎么就不年轻、不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