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道庄便摸黑起来梳洗打扮,想要换身好看的衣服,却发现自己包袱里面清一色都是男装,于是出现在熊侣面前时便是一副身着男装却画着精致妆容的古怪模样。
熊侣微微错愕,随即笑道:“你这是什么扮相?”
道庄大囧,尴尬地笑道:“很奇怪是不是?”
熊侣却突然牵起她的手,边向外走,边道:“无碍,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道庄会心一笑,心中的甜,胜过万千蜂蜜。
“你……怎么能在这儿留这么久?”道庄与他并肩走在人潮熙攘的街道上,无视众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问道。
熊侣道:“任何事情,如果想做,都能做到。小庄,你可相信?”
道庄道:“也包括对樊姬和审儿好吗?”
熊侣沉默不语,道庄又道:“我相信,这世上就没有阿侣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你也要相信我,答应你的事情,我定也能做到,等到审儿长大,我们都白发苍苍的时候,我再去找你们喝茶聊天,好不好?”
熊侣道:“好,一言为定。”
道庄仰头朝他开心地笑着,只听他道:“小庄,你可知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道庄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熊侣指着一旁恩爱的夫妻道:“做一个普通人。”
道庄转着眼睛想了想,随即神秘兮兮地笑道:“那很容易实现啊!”
“你又……”
熊侣话还未说完,就被她拉着一阵快跑,左拐右拐,直到遇到一人牵着马闲逛,才停下来。紧接着,她又向那人扔下一包碎银,夺过马,带着熊侣一路狂奔。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心理准备,他们竟真的把跟在不远处的靳安等人远远落在了后面。
道庄驾着马来到一片竹林,停在一个木屋前。熊侣一见木屋的格局,便知道了这定是吕业平在陈国的住所,慨叹道:“背靠青山,面对溪流,果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只是,我们过来,吕业平怎么办?”
“放心,他去访友了……”
话音未落,便见吕业平手捧竹简从屋里走出,四目相对,二人均很尴尬,几乎同时开口:
“你不是……”
“我正要……”
“我正要走,”吕业平继续道,神色有几分慌乱,说着举起手中的竹简,似是在解释:“想起有几个问题不解,正好向他们请教,便过来找些资料!”
吕业平几乎是落荒而逃,熊侣对道庄温柔地笑道:“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清冷如仙的吕业平如此的窘态!”
道庄道:“你不吃醋了吗?”
熊侣摇摇头:“到如今我才明白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而这个道理,我是明白最晚的一个。”
“怎么说?”
“从前我以为自己很爱樊姬,但是一直觉得她相比于我,更在意旁人的看法,如今才明白,如果不是爱我,她又怎会那么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她又何必冒着被我讨厌的风险处处违逆我?后来你制造假象让我误会,同样也是为了我,但我一度确实恨过你,可那时我除了成全,再没想到别的。再后来知道你的身体……我才彻底明白只要你能够无恙,让我怎样都在所不惜。”
道庄笑道:“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也会竭尽全力去做好楚王、做好樊姬的丈夫、审儿的父亲。但是这十天,我们只做自己,可好?”
道庄点头:“好,只做自己,不过想要做好一个普通人,也不容易,你可要好好努力了。”
“怎么说?”
“一个普通人可不能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想要吃饭,就得会干活;想要老婆,就得会体贴。”
“那娘子说说,为夫该做些什么呢?”
道庄被他逗笑,笑得前仰后合:“倒也简单,你砍柴来,你耕田;你洗衣来,你做饭!”
“耕田?只十天也要耕田吗?而且,你确定这里有田可耕吗?”
道庄环顾四周,略显失望:“没有啊,那就算了,另外三样总不成问题吧?”
熊侣宠溺地笑道:“自然没问题,只是,我把活都做了,你做什么呢?”
“做你的女王啊!”
熊侣审视着她点头道:“那女王可需要王后?”
道庄嗔了他一眼,羞涩地笑道:“看你表现,你先实习三天!”
熊侣虽然对洗衣、做饭、砍柴均不擅长,但是胜在学习能力强,只一天下来,便已深谙其中精要。
夜间,道庄非要拉着一身疲惫的他去屋顶看星星。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问道:“做普通人的感觉怎么样?”
熊侣给她看了看自己红肿的双手,叹息道:“并不如想象那般容易。”
道庄疼惜地握住他的手,关心道:“怎么肿成这样子?我见你柴劈得不错,还以为……”
熊侣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只是小伤,没事!做普通人虽然辛苦,但累的是身,心至少是轻松的。”
道庄摇头道:“那是因为你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才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烦恼。”
“那你说说看。”
“一个普通人可能会遇到生病得不到救治,孩子无法受到教育,甚至还有人不得不将自己的孩子卖给别人做奴隶,他们有人很有才华,却无处施展,有人因为贫穷,受尽白眼和讥讽。”
“但是总有一些是幸福的吧?”
“确实也有一些人衣食无忧,平静地生活着,可是这些被你定义为幸福的人,你怎知他们没有自己的欲望和无奈,或许他们中的一些人也在为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而痛苦着,抑或者他们也会因为得不到更好的生活和碌碌无为而终日抱怨着。在这些人眼中,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是王侯将相!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
熊侣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们不必为自己不能拥有的事情烦恼,只要能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不至于后悔,那便足够了。”
“小庄,你长大了。”
“我都老了!”
熊侣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然后拥她入怀,与她一起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看着那轮永远倾诉着孤独的圆月。
“阿侣,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曾一起看过星星。”
“嗯,你那日也像今日一般,带着我一路狂奔,当时我还以为你也是斗越椒派来的呢!”
“那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也不反抗?”
“我当然也害怕,只是不愿意让敌人知道,再者你既然当时没有杀我,便也没有再杀我的道理,想明白了,我就不怕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来害你的呢?”
“你唱那首《春江花月夜》还有帮我躲开养由基的箭矢的时候。”
“那你是什么时候动了利用我的心思的?”
“跟你签下合同的时候。”
“嗯?”
“既然都花钱了,不用白不用。而且,你是我从宫外带回去的,效果更好。”
“那你具体都做了哪些坑我的事?”
“能不能不说?”
道庄摇头:“不能!”
“那你保证不生气?”
道庄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熊侣道:“专宠、嫁祸还有……放任你胡作非为!”
道庄斟酌道:“专宠和放任我都知道,你什么时候嫁祸过我?”
“就是有一次在朝堂上晕倒,其实是我装的。”
道庄当即愣住。
熊侣急忙道:“你保证不生气的!”
“哪里是一次,明明就是两次!”道庄鼓着嘴不满道。
“第二次是真晕,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沉默良久,道庄轻声叹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阿侣,你可知道这是怎样一个故事?”
见熊侣不语,她继续说道:“这是一个理想败给现实的故事。是一个叫苏武的男子,出行前对妻子许下的诺言,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一别竟是十九年,再相见时,男已再娶,女已改嫁,萧郎从此是路人。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们许下的这个诺言,至少那时所思所想都是真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道庄摇头道:“不对,我是希望你能够像苏武一样忘却,这样那个改嫁的妻子心里也不至于太愧疚。”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