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境剧场前的巴士站,纪兰清刚下车,听到有人在叫她。
回头看到一张化了浓妆的脸,仔细辨认,她发现是以前离开剧场去夜店跳舞的那个女孩,她工作的那家夜店就在对面,EK。
“好久不见,菱紫。”纪兰清礼貌地跟她打招呼。
菱紫走过来,态度很热络:“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
“有什么事吗?”
“其实,是我们公关经理让我来找你的。”菱紫说,“EK最近想重新选一批新人,李经理第一个就想到你了,他知道我和你以前一起在舞团跳过舞,特意让我来跟你说,这批新人的薪水开得很高,奖金提成直接翻了一倍。兰清,你不是一直都想多挣些钱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纪兰清忍住没有打断她,等她说完后,回答:“不好意思,请替我转达李经理,我没有这个意向。”
菱紫笑了笑,说:“要不,我带你去对面找李经理聊聊,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跟他提,他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就算谈不成也没关系,当交个朋友,行吧?”
“谢谢,我真的不需要。”纪兰清冷淡地回绝。
“呵,兰清,你最近是不是有金主傍身了?”菱紫嗤笑着,“我有听说,白家大少爷白麒可是看上你了,天天给你送花,你一演出,就来给你捧场。”
纪兰清脸色越来越冷。
“难不成,你已经跟了白大少爷了?现在连钱都看不上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那些花我一次都没收?麻烦你告诉你们经理,夜店的事,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冷冷说完,纪兰清径直离开。
菱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白家大少爷,她见过好多次,他和朋友们常去EK消遣,他们点过她去跳舞喝酒。第一次见白大少的时候,她几乎是一眼就被他吸引了,都说白家男人个个相貌出众,这位大少爷不仅长得出色,举止间更是透着成熟男人的得体和稳重,菱紫鲜少见到像这样矜贵到骨子里的男人,对他十分着迷。
只是白大少似乎不太好风月,各色女人,无论怎么撩拨,也不曾见他对谁表现出特别的喜欢。他朋友说他作为数一数二豪门世家的当家大少爷,看女人的眼光自然是非常高的。菱紫不怎么信,眼光高是一回事,寻欢作乐是另一回事,眼光再高,谁又会真的拒绝美艳绝伦的女人?全天下有权有势的男人,哪一个不是表面上家庭和美,妻贤子孝,实际私底下的生活一个比一个过得精彩。
前段时间菱紫听以前剧场的朋友说,白大少费了不少心思追求纪兰清,结果被她当着很多人的面回绝了。这件事让菱紫很不忿,她以为所谓的眼光高,必定是按照身家背景同样高不可攀的标准找女人,谁知白大少竟然看上了纪兰清。
菱紫以前在剧场就看不惯纪兰清,性子淡,话少,不懂圆滑,最可气的是她还不喜跟别人肢体接触,总是一个人呆着。可偏偏卓团长和那些前辈还喜欢她得不得了,尤其卓夕,什么都由着她。
在菱紫眼里,只当她在人前故作清高,欲迎还拒,其实是心机更深,手段更高明而已。
菱紫觉得,白大少这么好的男人就是中了纪兰清的招了。
她又回身看了一眼之境剧场,那眼中浑浑迷惘,说不清是什么。
……
舞团的团员们陆续离开了,剧场里渐渐回归安静。
纪兰清开了舞台侧灯,手机放起音乐,刚跳了个开头,卓夕过来了。
“兰清,舞编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卓老师,有些细节要再调整一下。”纪兰清停下来,答道。
“跳给我看看。”
说完,卓夕拿起手机,帮她放音乐。
自从上次忽然有了灵感,这支舞很快就编出来了,整个编舞的过程十分顺利,有好几段甚至不需要想,她跟着音乐就直接跳出来了。
音乐本身就特别美,再加上纪兰清在其中倾注了深厚的感情,待她跳完一遍,卓夕竟动容得流下泪来。
“真好,真好。”她不住说,“兰清,你这支舞比我想的还要好。”
纪兰清得到老师这样的赞赏,又惊又喜,开心得不得了。又提出一些细节的地方,让卓夕一一给她指导。
卓夕问:“这支舞的立意很打动人,灵感是从哪里来的?”
纪兰清微怔了一下,眼睫有那么一霎的轻颤,小声回答:“是跟别人聊天聊出来的。”
卓夕笑着说:“那等完整的成品出来了,我就给你录好,发给英国的那位舞者。”
纪兰清说好,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卓老师,关于那位送花给我的男士,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请他以后不要再干扰到我们剧场的秩序。”
她想之前白麒到后台来送花的事,卓夕一定是知道的。
“兰清,不用特意跟我解释,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行了。”
对于舞团里每位舞者的选择和去留,卓夕一向都不太在意,她相信,去者不可留,而那些知道自己要怎么做的人,比如纪兰清,也不需要旁人多言语。
她嘱咐纪兰清早点回学校,然后离开了剧场。
纪兰清按照卓夕给出的意见,一遍一遍调整那几处不太满意的地方,整个人投入在音乐里,白辰来了她都没有发觉。等停下来休息,才发现他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正支着头看她。
白辰走到舞台前,问:“在台上表演是什么感觉?”
她冲他勾手:“你上来不就知道了。”
他一跃而上,走到舞台正中间,巡视黑暗中的整个观众厅。纪兰清站在他身旁,朝台下做了一个谢幕的动作,仿佛听到了满堂掌声,微微笑着:“就是这种感觉。”
白辰见她今天格外舒朗,问:“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刚才被老师表扬了。”她骄傲地仰着脸,眼睛里落满细碎的光,霁月一般明净。
他笑了,背起手教训她:“我也是你老师,我也经常表扬你,怎么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纪兰清只笑不语,忽然想起:“对了,我要交作业给你。”
回身去收拾地上的东西,然后领着他回到化妆间。
纪兰清从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又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叠齐齐整整的打印稿,递给白辰:“我在你给的优化方案基础上,加入了我的想法。”
“这么认真?”白辰挑眉看她,他只是叫她在原稿件上做一些笔记就好,没想到她重新写了一份完整的方案。
纪兰清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他,抿了抿嘴说:“那天你借我穿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
白辰邪邪笑起来,话音里充满了怀疑:“纪兰清,你亲自给我洗衣服,我怎么不信?”
她将纸袋一把塞给他:“宿舍有洗衣机。”
他笑得意味深长:“洗什么?我又不嫌弃你。”
纪兰清脸止不住地有些微热,低着头把他直往门外推:“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嘭地一声把他关在外面。
几分钟后,她背着包走出来,锁上门。
白辰正在看她写的方案,赞赏道:“不错啊,纪兰清,不愧是建筑学院的优等生。”
她却板着一张脸,严厉地交待:“你回去快点看,看完了我们再好好修改,争取早一点把方案交上去,你可别拖我后腿。”
白辰长手一伸,胡乱地揉她头顶的头发:“反了你了,怎么跟老师说话的,嗯?”
纪兰清瞪他,把他的手打开,他又去揉,就这么一打一闹着走到通道口。
这是前台、后台和后台出口三条通道的交汇点,纪兰清停下脚步,前后左右看了看。
“看什么?”白辰问。
她满脸的疑惑不解:“你每次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
“想知道?”
她点头,这是她最好奇的一件事情。
白辰双手抱在胸前,眼睛里有自得的笑意,说:“你请我看你的演出,我就告诉你。”
纪兰清瞥了他一眼:“不说就算了。”
绕过他,往出口走去,只听得他在身后懒洋洋出声:“啧,真小气。”
停车场几乎是空的,纪兰清环视一圈:“你车呢?”
白辰手里握着钥匙按了一下,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车灯闪了闪。
这是一辆奔驰越野,极少见的车型,通身黝黑漆亮,线条冷硬,四个霸气的大轮胎——男人味十足的一款车。
白辰替她打开副驾驶门,他一身黑色机车夹克,黑色牛仔裤,黑色板鞋,桀骜不羁地站在那里,跟这辆车的气场十分契合。
上车,纪兰清系上安全带,问:“你摩托车呢?”
他发动,驶出,手扶着方向盘,面无表情答:“冬天了,骑摩托车会冷。”
“这样啊,”她说,“你之前把衣服借给我穿,是不是很冷?”
“我不冷,你会冷。”他说。
车里很静,将城市的声音都隔绝在外面,纪兰清转过去看向窗外无声的街景,她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单独呆在这么狭小的封闭的空间里过,曾经唯二两个关系最亲近的男性,她爸爸和褚弘秋,都没有过。
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可她此时此刻并不感到慌张、焦虑或别扭,只觉得整个世界宁静得让她想把所有繁复的思绪全都卸下来。
白辰这个人,似乎有一种特别的磁场,教她安定,不害怕。
是因为他自己什么都不怕吗?她想。
“我明天和后天有事,不能过来找你。”他说。
“好。”
“你大后天有课吗?”他问。
“下午没课,怎么?”
“大后天去接你。”
“做什么?”
白辰略微撇头,目光掠过她清湛澄莹的眼睛,勾唇笑了:“不是催我早点把方案弄完?过两天带你去做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