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光彩,映照的宋青衣一张带着丑陋疤痕的脸尤为柔和。
鲤鱼灯很漂亮。
他从未逛过夜晚的灯会,也没有见过这样精巧美丽的鲤鱼灯。
尔钰脑海里记起一句话,“无功不受禄”,除了长辈所给予的,不可以随便接受旁人的东西,特别是陌生人,以免遭受算计,被人收买。
其实宋青衣就算实实在在的陌生人了。
可现在,他心里微微挣扎的为自己辩解,他如今身在苏家,那这位姐姐又怎能说是陌生人?应当算是长辈吧?
那这鲤鱼灯既然是长辈授予,他若是不接受,岂不是太不懂事?
尔钰乖巧的接过鲤鱼灯,他不会说话,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青衣表达自己的高兴与感激,粉雕玉琢的小少年看起来实在是圆润可爱。
宋青衣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脸:“好了,去玩吧。”
尔钰就嘴角翘着一溜烟往屋里跑去,兴许是要把新得到的礼物拿给苏渐闻看。
不一会儿,苏小婉抱着那些布料从屋里出来,看见她就笑着说道:“尔钰看起来很喜欢嫂子送他的灯,一直咧着嘴冲大哥傻笑呢,哈哈。”
宋青衣笑着接过一些她怀里抱着的布料:“走吧,咱们去孙裁缝家。”
两人一路说着话出了门。
而在她们之后,趁着天黑下来,宋青怜也蹑手蹑脚的随着出了门,只不过去了村子里的另外一个方向。
等她到了地方,敲开一扇破旧的木门,一进去就扑了开门的文秀才满怀。
堂屋里。
尔钰就如苏小婉说的那样,两只眼睛盯着那两盏鲤鱼灯,不舍得挪开一下视线。
苏渐闻在一旁看的不顺眼:“不过是两盏灯而已,你是有多没见过世面?赶快收起来,还有功课尚未完成。”
一听要做功课,尔钰撇过头去不看他。
可很快,他慢慢的扭过头来,对上苏渐闻紧凝的目光。
那人分明在看不起他。
他最后还是满脸舍不得的小心翼翼的将灯吹灭又重新罩好,抱着两盏灯站起来。
苏渐闻这才是笑了一下,并评价道:“才不过是两盏灯而已,你可不要这样轻易便被收买了,切忌玩物丧志,此事我会如实写信禀告王爷。另外,冬麟已经到了。”
第二件事,他并不关心。
只是一听这人要告状,尔钰猛地扭过头来,却只对上苏渐闻慵懒戏谑的目光,一时明白对方这是在敲打兼笑话自己。
尔钰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抱紧了怀里的两盏灯,傲慢的一扬下巴并冷哼了一声,回了房里。
等再出来,他已是抱着书本,老老实实的坐下听从苏渐闻的教导了。
屋里渐渐地传来苏渐闻一板一眼讲读课本的声音。
柳氏在外头听着,只觉无比的奇怪。
一个哑巴,还读什么书?
苏渐闻这是闲的吗?而他那样一样从不拿正眼看待自己的冷漠之人,会如此秦肯认真耐心的教导一个哑巴……
要说这小子不是他亲生的,她是怎么都不肯信的!
柳氏难得用上了脑子,摩挲着腕子上文秀才昨儿个送她的镯子,思索起来,这事她得跟大女儿好好合计合计才是……
孙裁缝家和苏家住的近,就在村头热闹的地界。
宋青衣和苏小婉一道到的时候就听见那颗老树底下又是聚满了人,此刻正满是热情的讨论着什么。
不过她俩没留意,因为可巧这家刚吃完饭,孙裁缝的女儿卫甜草挽着她阿娘马氏的手臂,正准备出去遛闲呢,被她俩给截在了大门口,马氏娘家又跟宋青衣娘家是邻居,两人是早就认识的,笑了打了招呼,宋青衣说明来意,马氏就热络的将两人一起请进了家门,去见了孙裁缝。
卫甜草倒是没跟着一起回去,说出去玩儿了。
孙裁缝因为左腿残废,也外号“孙瘸子”。
这据说是早年跟着他哥去山里打猎,倒霉竟然遇上了黑熊,被咬伤也没钱医治,就这么耗下去瘸了腿,幸好他有门裁缝的好手艺,十里八乡的不管婚丧嫁娶都喜欢找他做衣服,就靠着这个攒了钱娶了媳妇并生下两女一儿。
如今儿子是送进了清扬镇给一家大裁缝铺做学徒,两个女儿当中一个嫁了人,还剩甜草尚未及笄留在家里。
“这时候来打扰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地里活儿忙完了没有。前儿个我跟小婉一起去了一趟城镇,买了些布料,想给家里人各做一身新衣裳。”宋青衣见了孙裁缝,笑着说道。
不等孙裁缝开口,他婆娘马氏就在一旁接话:“家里人各做一身?你阿娘跟你阿姐也做吗?”
这话说的。
苏小婉听得翻了个白眼,凭什么这俩还得他们家给做?
又不是她家人。
宋青衣一抬眼正见着马氏写满了八卦的那张脸,大大方方的看着她笑道:“就算是我婆婆舍得那个钱,我阿娘跟阿姐有骨气,也不肯接受亲家的这份馈赠,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一向尊敬她们两人的那份不受别人钱财的傲骨。”
一下子把话说得水准提升了一个境界。
苏小婉听着,不由得微微咧开嘴看着她,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马氏一怔,随后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你这丫头倒是会给你阿娘和亲姐脸上贴金,咱们都是邻居,她俩什么人我会不清楚?真要不受别人钱财,咋还赖在你婆婆家不走了?”
“这自然就是我婆婆待人热忱真诚的地方了,我阿娘跟姐姐因此而盛情难却,只好暂住在苏家,免得辜负我婆婆一片好心了,等以后阿姐找到好人家改嫁了,阿娘自然就会跟着孝顺的阿姐一起住了。”宋青衣又是笑着看着她,十分顺口的回了一句。
苏小婉听得脸上笑意更浓。
这是夸她阿娘呢,嫂子可真会说话,她得学着点才行呢!
不能总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啊。
这下,马氏彻底没话说了,挑不起让宋青衣编排任何一个苏家人的理由,只好识趣的住了嘴,不过眼珠子还是骨碌碌的揣摩着这话里的话。